第四百零九章
知常子沒有搭理我,轉身上了二樓。
二樓上有一張大供桌,供桌上擺著很多盞古樸的燈,有些燈上有火苗,奇怪的是這些火苗的顏色全是淡藍色的,有些燈已經熄滅了。
我想數一下這裡有多少燈盞,但奇怪的是隻要我開始數,這些燈盞就會一會變多一會變少,怎麼也數不清。
知常子說道:“這裡是你們師門所有人的魂燈,過來行三拜九叩的大禮。”
我忙走過去恭恭敬敬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
起身後,我看見知常子拿了一盞火苗快要熄滅的燈放我麵前道:“這是你師兄博舟的魂燈,從現在開始,你要不斷給這盞燈添油,一定不要讓它熄滅,如果滅了,我就撈不回你師兄了。”
我忙點了點頭,問道:“燈油在哪裡啊?”
知常子說道:“燈油就是你的血。”說完,他拿出一把古樸的小刀遞給我。
我接過刀問道:“意思是把我的血滴進這燈盞裡嗎?”
知常子說道:“對,你在這燈前打坐,一定不要亂動,也不要走開,如果你因為好奇離開了這裡,那你就再進不來了,你師兄博舟也就沒了。好了,我現在要走了。”
話音剛落,知常子突然就不見了,接著我眼前的景象開始變扭曲,最後我發現我身處在一片幽黑又空曠的地方。
眼前隻有博舟的魂燈正散發著幽藍色的小火苗。
我盤腿而坐,眼睛仔細盯著魂燈。
我發現燈油快沒了,忙拿刀割了一下我的手指,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我發出了輕哼聲。
我將手指上的血往燈盞裡滴。
我的血剛滴進燈盞,火苗立刻大了一分。
火苗隻持續了不到三十秒就慢慢小了下去,接著我發現了一個非常可怕的事情,本來燈盞還有一層凝固的燈油,但此時已經沒了。
火苗眼看就要熄滅,我忙咬著牙又割開了另一個指頭,捋著手指將血全滴進燈盞裡。
十分鐘後,我所有的手指頭都割了個遍,我的手指頭再也擠不出一滴血。
看著快要熄滅的燈,我一咬牙一狠心,拿刀拉了一下我手腕,一股鮮血流出,我忙將血滴進了燈盞中,火苗瞬間大了好幾分。
……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身體像是掉進了冰窟裡,我知道這是因為我失血過多而造成的,我的兩個胳膊上再也流不出一滴血了。
看著快要熄滅的燈,我心一橫割開了腿上的大動脈,一股很細的血沿著腿,最後經過我的腳向燈盞流了進去,火苗變大了些。
隨著火苗慢慢變小,我的眼前開始眩暈,我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乾了,我的腿一軟,癱倒在地上。
我看著即將要熄滅的燈,想伸手去拿刀,但此時我根本感受不到我的胳膊,我拚了命的想抬起我的胳膊,但不管我怎麼使勁和著急,我的胳膊依舊耷拉在身邊紋絲不動。
我眼睜睜的看著燈盞熄滅,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對不起博舟師兄。
……
我感覺我飄了起來,飄得很高很遠……
……
……
一陣鬨鈴聲傳來,我睜開了眼睛。
我迷茫地看著天花板,過了許久,想起今天是我去上班的第一天,四年的師範大學七月份已經畢業了,八月份我被市教育局分配到了環津區的一所小學當數學教師。
我翻身下床,拿著洗漱用品走出了學校宿舍。
門口我碰上了跟我一起分配過來的語文老師劉甜。
劉甜笑著對我打招呼道:“王老師,早啊。”
我笑著說道:“劉老師早。”
我和劉老師一起在水池邊上洗漱時,我偷偷瞄了好幾眼劉老師,她好漂亮啊,要是娶她當老婆那該有多好。
上午我有三節課,中午時我已經有點乏累,我坐在操場台階上,感歎小孩子真難教啊。
我本來是可以被分配到高中的,但因為家裡沒錢,沒給上頭送禮,導致我被分到小學來,唉!我家三代農民,到我頭上搖身一變成了教師,雖說是個小學教師,我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正當我愣神時,一個甜甜的聲音傳來“王老師。”
我轉頭看見是劉甜走了過來,我的心裡暖暖的。
我問道:“劉老師不去吃飯嗎?”
劉甜說道:“我剛做了飯,準備叫你一起去吃呢,我昨天看你來時隻帶了一個包,鍋碗瓢盆都沒帶,今天中午就當我給你請客了,等你發工資時請我吃飯哦。”
我笑道:“一定,一定請你,就是讓我天天請你吃飯都行。”
劉甜笑道:“我可很能吃的,你不怕被我吃窮了。”
我笑道:“不怕,我隻怕你不讓我請你。”
……
一個月後,我和劉甜正式確定了男女朋友的關係,我將她帶到我家,我的父母和兩個哥哥都非常開心,我也非常開心,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要是我去高中當老師,我怎麼能遇上劉甜這麼好的姑娘。
第二年,我由於工作出色,被學校評為優秀教師,同時,我跟劉甜開始談婚論嫁,我給她承諾過年時我來娶她。
過年前,我家長輩和劉甜家長輩經過“拉鋸”,將彩禮定在了兩萬八,送禮那天定下了我倆結婚的日子,大年初八。
大年初八,我將劉甜娶回了家,洞房花燭夜時,劉甜哭了,我問她為啥哭,她說她流的是幸福的眼淚,並問我這輩子會不會對她一直好下去。
我單手舉天,發誓我王曉軍絕對會像珍惜自己的生命一樣珍惜她。
婚後的日子非常的甜蜜,我和劉甜住在學校的宿舍,每天盤算著以後買個怎樣的房子,我給她承諾,一定給她買個大大的房子。
婚後的第二年九月十八日,我和劉甜的愛情結晶誕生了,一個五斤七兩的男寶寶。
當我第一次看見我的孩子時,我哭了,這是幸福的淚,我趴在劉甜的病床上哭得像個孩子。
劉甜也哭了,她說她流的也是幸福的淚。
……
在我參加工作的第四年,經過我持續的努力,我在學校當了個比芝麻綠豆還小的官,成為了我們小學的教導主任,也在這一年,我和劉甜東拚西湊置辦了我倆的第一個家,位於環津區的一幢老式居民樓的三樓。
當我們一家三口來到我們的房子時,劉甜哭了,她說終於有了個屬於我倆的小家。
那天劉甜包了很多餃子,邀請我們的同事來吃餃子,那晚我喝醉了,我抱著劉甜說了很多很多的話。
又過了三年,在我的努力與送禮的雙重加持下,我終於成為了我們小學的校長,此時的我成熟和穩重已經取代了當初的青澀,我想我應該再努力一把,再往上爬一爬。
又過了一年,在某一天的晚上跟局長喝了一下午酒的我,滿身酒氣地回到了家,劉甜忙拿了個熱毛巾要來給我擦臉,我推開了她走進自己的房間,一頭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我和劉甜半年前已經分房睡了,說是為了方便她照顧孩子,其實是我不想跟她睡了,我想,我已經對她膩了。
又過了四年,在局長的大力提拔下,我成為了中心校的校長,任職的第二天,我買了兩箱子茅台外加四萬塊錢送到了局長家。
那天局長的妻子給我倆做了一桌子菜,我和局長喝酒到了晚上,我是被局長的司機送回了家。
回家後劉甜正在給孩子輔導功課,我倆打過招呼後我回自己房間睡去。
再過了三年,我買了第二套房子,位於一幢新建高層的十八樓,是個四居室,等將我們的家搬到新房子後,除了我的兒子開心地蹦蹦跳跳之外我和劉甜均一臉的平靜。
晚上時,等孩子睡著後,我走進了劉甜的房間,我上床抱住了劉甜,她推了我一下,說道:“你睡覺去吧,我現在沒啥興趣。”
我悻悻地下了床,回到了我的房間。
躺在床上的我輾轉反側,拿出手機給衛生院的陳晨醫生發了條信息“陳醫生,睡了嗎?”
陳醫生是去年考到衛生院的,年輕漂亮又溫柔體貼,我倆第一次見麵是她到我們學校檢查學生身體時,我倆那天在我的辦公室聊了很久,頗有種相見恨晚的味道。
從那以後我和陳醫生經常聊天、吃飯……。
正當我想入非非時,我的手機響了,是陳醫生給我回了一條信息“王校長,我還沒睡,你咋也沒睡啊。”
我看著信息,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編輯了一條信息“漫漫長夜,我想你想得睡不著。”
信息發出去後,我的內心即忐忑又期待。
陳醫生很快給我回了信息“王校長隻會打空頭支票,你光嘴上說想我有啥用,你來點實際的,想我就請我吃飯。”
我看著信息開心地飛起,忙編輯信息道“我現在就請你吃飯,天香大酒店,不知陳大美女能否賞臉。”
信息發出去不到一分鐘,陳醫生便給我回了一個信息“王大校長給我臉我得兜上,不過小女子沒有車,不知王大校長能否來接我。”
我看完信息一下從床上彈起,三下五初二穿好衣服走出了家門。
二十分鐘後,我接上了陳醫生,我倆去了天香大酒店,那晚我倆喝了很多酒,醉酒後睡在了一起。
也從那天起,我開始逐漸減少了回家的次數,三個月後,我在外租了一套房子,有了屬於我和陳醫生的小家。
就這樣又過了兩年,在我不斷地努力和跑、送的加持下,我成為了環津區教育局的副局長。
升職半年後的某一個周六,我走進了快三個月沒去過的家,孩子去外麵跟同學玩了,劉甜正在洗衣服。
我坐在客廳抽了整整半包煙後,鼓起勇氣對劉甜提出了離婚,劉甜很平靜,給我的杯子裡添了點水後說道:“我同意跟你離婚,但孩子還小,這樣吧,等孩子中考結束後我倆就離婚吧,孩子我帶走,房子車子我留給你。”
我看著身體已經發福,眼角遍布皺紋的劉甜,心裡沒來由的一陣刺痛,我起身說道:“好,孩子中考結束後我倆離婚,我淨身出戶,所有的這一切全留給你。”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
在小區我看見了我的兒子,他的一身打扮活脫脫就是一小流氓,我看見他沒來由的一陣生氣。
對他罵道:“你瞧瞧你這樣子,跟個流氓混混似的,哪有半分學生的樣子。”
兒子瞪了我一眼,說道:“我用你管啊,你幾個月都不回家,一回家就知道罵我,你當你的副局長去吧,我不需要你管。”說完,踩著滑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對著兒子的背影想爆粗口,但我最後忍住了,我畢竟是個副局長,爆粗口有損我的形象。
回到我和陳醫生的家裡後,陳醫生體貼的給我倒了杯水,問道:“老公,你跟劉老師什麼時候離婚啊?”
我說道:“再等一年吧,等我孩子考完中考後我就跟她離婚。”
陳醫生靠在我身上,說道:“好的,我等你,你儘量抓緊時間吧,再過幾年我就是大齡產婦了。”
我輕輕摟住陳醫生道:“不會太久的,你放心吧。”
陳醫生像個小貓一樣抱住我道:“老公,我侄子去八中的事情有著落了嗎?”
我說道:“有了,我已經跟八中的校長打過招呼了,今年九月一號直接去報名吧。”
陳醫生緊緊抱住我道:“老公,你真好。”
我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倆的新房子裝修的咋樣了?”
陳醫生說道:“已經裝修好了,等散完甲醛後我倆就可以去住了。”
我說道:“好的,你就辛苦一下,這段時間我又得忙了,等我當了局長帶你去外麵旅遊一趟。”
……
一年後,我成為了環津區教育局局長,這一年我四十歲,我從一名普通的教師成為了一名正科級領導乾部,我走了整整十八年。
也在這一年,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中考隻考了三百多分,被我弄進了市重點中學八中。
兒子去八中讀書的第二個星期三,我和劉甜結束了十七年的婚姻生活,我選擇了淨身出戶。
當離婚證拿在手裡的那一刻,我雖然表麵上很平靜,但內心非常非常的苦澀。
劉甜也是一臉平靜。
我輕聲對她說道:“再見,劉老師。”
劉甜對我揮了揮手,說道:“再見,王老師。”
我忙轉身離開,因為我不想讓劉甜看見我眼中的淚水,這一聲“王老師”觸碰到了我心底最柔然的地方。
第二年的元旦,我和陳晨醫生結束了四年的地下戀情,步入了婚姻的殿堂,那一年我將近四十一歲,而陳晨二十七歲。
和陳晨結婚後的當年十一月份,我和陳晨的愛情結晶誕生了,是個六斤二兩的男寶寶。
當我第一次抱著我和陳晨的孩子時,腦海裡出現了我大兒子剛出生時的樣子,此時的我早已是喜怒不形於色,將心底的那種沒來由的苦澀壓了下去,對躺在病床上的陳晨關切道:“老婆,讓你受苦了。”
陳晨用虛弱的語氣對我說道:“老公,我當媽媽了。”
……
二兒子出生兩年後,在我四十三歲時,我在陳晨舅舅的助力下又升了一級,成為了區人大副主任兼教育工委書記。
在副處級的位置上我隻乾了一年零三個月後,通過我的多方兼顧打點,我赴孟縣當起了常務副縣長。
這幾年我跟我大兒子見了十次麵,他考入了一個普通二本學校的政法學院,從當初的小混混變成了一個儀表堂堂的青年。
我跟劉甜見了四次麵,她一直未婚,我曾勸她再找一個,她說等孩子大學畢業後她就再找一個。
在我四十七歲那年,我的大兒子大學畢業了,憑借著優異的成績被保研,我第一次為我大兒子而感到驕傲。
九月十八日在我大兒子生日那天,我們原來的“一家三口”坐在了一張飯桌上,我給我大兒子送了一輛車和一套房做為他的生日禮物。
我的大兒子罕見的對我露出了一絲友好的表情。
飯局結束後,就在我要離開時,我的大兒子將一封信塞進了我的衣服兜裡。
坐回車上後,我打開了那封信。信中寫道“爸,我倆本應該是親密無間的父子,但現實讓我倆不那麼親密,我隻能用這種方式給你說說我的心裡話,我十五歲那年你離開了我和媽媽,我恨你,恨你為了彆的女人拋棄了我母子倆。但每次我在媽媽麵前罵你時,媽媽總會用製止住我,說你這一生走的如履薄冰,很不容易。我想,我媽媽依舊愛著你,但愛的不是那高高在上的領導乾部,而是那普普通通的王老師。如今我已經不再年少輕狂,但我依舊恨你,我恨你成就了所有人,卻唯獨辜負了我的媽媽,那個在這世間唯一愛你的女人,那個選擇用一生的時間做一位好妻子、好母親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