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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風院是鄭國公夫婦的居院。
用罷晚食後,鄭國公魏欽即去了園子裡溜達,進了二月後,他的心尖尖們依次綻放,近日他每日除了吃飯睡覺之外,餘下的時間便都泡在花園子裡。
是以魏叔易來到皓風院時,堂中隻坐著母親段氏一人。
聽聞兄長回府的魏妙青緊跟著尋過來。
“如何歲寧那邊可有新的消息徐正業當真攻去洛陽了”
段氏緊忙問著“我聽二叔說,今日早朝之上,那些官員們都在拿歲寧那篇檄文說事呸,這些各懷鬼胎的東西自提及賜封歲寧為將軍開始,便在處處挑刺依我說,隻在京中實是委屈他們了,真該將他們送去洛陽,反正亂軍的刀砍下來,也有他們的嘴擋著話說回來,你就任由他們借機編排歲寧與常大將軍你可撕了你可堵住他們的臭嘴沒有”
“”魏叔易還未來得及回答這一連串的問題,隻聽後浪緊隨而至
“說到常娘子的檄文,四下的酸言酸語可多了”魏妙青忿忿不平道“那日吳家大郎君還曾在登泰樓中,當眾說什麼,常娘子的檄文讀來不夠正統,字字句句皆是狂言大話而已,說是檄文,分明是為自己壯大名聲,偏生四下皆在推崇傳閱,可見如今文壇風氣實在堪憂,令他失望透頂”
又道“他也寫過一篇的,寫的倒是正統,正統到叫人捏著鼻子都讀不下去,那檄文一打開,酸餿味兒能傳出京師去若揉皺了丟進雞窩裡,雞都要被熏得眼淚直流,從此下不出蛋來”
魏叔易去端茶盞“這吳大郎君好歹也是吳家女郎的嫡親長兄,你這歹毒話語若傳到吳家女郎耳中,當心人家日後再不肯帶你了。”
“這原話本就是吳家姐姐親口說的”
魏叔易“”
“吳家大郎在登泰樓中大放厥詞罷,喝了二兩酒,又回了家中發癲,竟跑到吳姐姐書房中,搜出了常娘子的事跡冊來,當著下人的麵兒,給撕了個稀碎”魏妙青說到此處,已是咬牙切齒。
魏叔易輕“嘶”了一聲“此舉算是犯了天條了。”
“吳姐姐回到家中,趁他醉酒昏睡時,令人將他的酸詩酸畫全翻了出來,在他院中點了把火,給他燒了個精光”
“他酒醒撲將出來,氣得大哭一場,昏厥了過去,吳老太爺令人給他掐了人中,將他掐醒過來後,便丟去了祠堂中罰跪。”
看著那化為灰儘的詩文畫冊,吳老太爺轉頭稱讚孫女吳春白燒得好,他也想燒很久了。
魏叔易擱下茶盞,歎了句“吳老先生高義。”
段氏皺眉看著漫不經心的兒子,拍了兩下桌子“現下說這些作甚我方才問你的問題呢倒是答來呀”
魏叔易有些頭疼,但秉承孝道,還是一一答了也就是他了,若換個其他人來做他阿娘的兒子,想要記住她都問了些什麼隻怕都是難事。
末了,他道“隻盼汴州能夠多支撐些時日,拖住徐正業大軍,待玄策軍趕到,洛陽城便不至於就此失守。”
“若洛陽城保住,是不是便不會定常娘子和常大將軍他們的罪了”魏妙青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隻能說,若洛陽城無事,即不會定下重罪。”魏叔易道“但若由玄策軍保下洛陽,功勞便是朝廷的,到時一個用兵防守不利,致使洛陽險落於反賊之手的罪名,隻怕也是難逃。”
非但朝堂要問罪,那些將她視作將星轉世的世人,也要拿那篇檄文來“問罪”於她。
魏妙青著急起來“那究竟如何才能撇清罪責”
“隻有一種可能。”魏叔易道“除非,她能像她在檄文中所言那般,親手斬殺徐正業。”
“徐正業一死,亂軍必然潰敗,到時,她非但無過,反而有功,朝堂之上自然不會再有問罪之音。”
大話成真,便不是大話,而是大功。
魏妙青緊緊皺著眉“那依兄長看,常娘子有可能殺得了徐正業嗎”
“據目前已知局勢來看”魏叔易搖頭“沒有這個可能。”
徐正業已過徐州,而她尚在後方追擊,追上都是難事,更何況是越過千軍萬馬,去殺徐正業
徐正業也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甚至徐軍無需攻破洛陽,隻需攻破汴州汴州會奉旨死守,一旦有了慘烈的死傷,她的罪名便會被定下。
“這孩子,怎能這般大意,為何非要逞英雄,作出那樣一篇檄文來,白白給人做文章的機會呢”段氏擔憂不已“都說徐正業是被她一篇檄文激去了洛陽,如此一來,不是她的過錯,也成她的過錯了”
魏叔易思索未語,她對當下的局麵,當真毫無預料嗎
“那怎麼辦”魏妙青急得不行了,口中開始胡言亂語“就該降一場天火下來,攔住徐正業他們,好讓常娘子追上來,一劍將他砍了”
魏叔易發愁地看向她“不然你去求一求佛祖”
魏妙青神色一振,立時起身“對我這就去燒香”
見妹妹就這麼鄭重其事地走了,魏叔易揉了揉太陽穴。
若來日,他的妹妹果真成了太子妃,甚至是一國之母,他當真不敢相信那會是怎樣一番奇景。
若麵對後宮爭寵,她大約會在耍心眼和沒心眼之間,選擇缺心眼。在陷害和被陷害之間,選擇現眼。
麵對這樣的女兒,段氏也難得沉默了一下。
魏叔易示意長吉將堂門合上。
段氏下意識地看著突然慎重起來的兒子,剛要說話,隻聽魏叔易在前麵開了口“常娘子殺徐正業之事,也並非毫無可能。”
“正如此前誰也不信,她竟能親手殺了葛宗與李逸。”魏叔易道“在旁人看來毫無可能之事,她卻總能做到”
“母親可曾想過,這是為何”
段氏一時不解地看著他“世人皆道,是因天生將才,天賦異稟”
“但在兒子看來,真正能夠驚豔世人的絕頂天賦,應是幼時便可窺見端倪,而不會遲到在十六年後的某一天,突然顯現。”魏叔易道。
段氏一怔。
魏叔易緩聲道“我猜測,常娘子的天賦源頭,或在於,她經曆了常人無法想象之事。”
段氏聽的雲裡霧裡“那會是什麼”
魏叔易搖頭“常人無法想象,兒子雖非常人,卻一時也未能得出答桉。”
“”段氏擰眉想了想“或是如檄文中所言,救世仙人指點”
這聽來甚是荒誕的話,此刻卻讓魏叔易微微眯起了眸子仙人嗎
“母親曾為崇月長公主殿下伴讀,因此,待先太子殿下也頗有了解在母親看來,常娘子究竟是像長公主多些,還是像先太子殿下多一些”
這句問話很突然,段氏眼睛一顫“為何忽然這樣問”
魏叔易將她的反應看在眼中“我曾聽那位阿點將軍說過,常娘子極像先太子殿下,極像。”
段氏一時間呼吸都停窒,腦海中開始湧現出諸多紛亂的畫麵。
以往那些被她自動驚歎歸結為“有緣”之事,在這一刻突然改換了方向,朝著另一個出口奔湧而去。
“母親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我”段氏想開口,又無法解釋得太細致,畢竟她不能暴露殿下的秘密,於是萬千線索皆省略,隻剩下一句無比神叨之言“那照這麼說的話會不會是被先太子殿下附體了”
無怪她這般猜想,畢竟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有神論者
這個也曾一度縈繞在心頭的荒誕猜測,讓魏叔易的呼吸也停窒了一下。
外人隻道,他與母親毫無相像之處,但有一處,他自幼與母親一模一樣,那便是怕鬼。
怕的前提,是信。
信這世間會有此等東西存在的可能。
向來泰山崩於前仍能穩如老狗的魏侍郎,此刻強作鎮定問“母親可否說一說這般猜測的依據”
他方才分明見到甚少動腦的母親,露出了大腦飛快疏通的神態。
段氏的神情已有些慌亂“母親多少知道些先太子殿下的舊習慣方才一想,便覺得甚是貼合”
就譬如,她挖的那口箱子,當真隻是殿下托夢還是說,殿下就在她眼前
這個猜測令段氏險些要昏厥過去。
魏叔易仍抱有求證之心“哪些舊習慣母親可否細言”
段氏斬釘截鐵道“不可”
她都已經亂的不行了,還要替殿下捂住秘密,偏偏討人嫌的兒子還在這問東問西,她的腦子已經起火冒煙了
麵對兒子的不解,到底是自家人,她乾脆直言道“總之我說貼合,你且聽著就是了,彆的休要打聽了有些話我不好與你明言,隻因此中涉及故人之私事,我曾起誓絕不外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