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株貫通天地的神樹虛影在青雲鎮上空斂去最後一縷光華,整座城市並未回歸喧囂,反而陷入了一種更為深沉的寂靜。
空氣凝滯,仿佛時間本身也在此刻停頓。
街道上,成千上萬的修士,無論來自哪個宗門,身處何種境界,都還維持著仰望的姿態。他們的臉上,表情凝固,從最初的震驚,到後來的狂喜,最終沉澱為一種混雜著不解與敬畏的虔誠。
一個靠在牆角的散修,身體忽然劇烈地一顫。他猛地低下頭,雙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臉上的肌肉因為激動而抽動。
他張了張嘴,卻隻發出“嗬嗬”的聲響,像一個溺水者被推出了水麵,貪婪地呼吸著。
他能感覺到,那股盤踞在他氣海之上、十年未曾動搖分毫的壁壘,正在消解、融化。靈力,重新在他的經脈中開始了遲緩而堅定的流動。他沒有哭喊,隻是用額頭抵著粗糙的牆磚,肩膀無聲地聳動。
不遠處,一名斷臂的刀客緩緩抬起了自己空蕩蕩的右肩。他沒有去觸摸那新生的、帶著些許陌生的血肉,隻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慢慢地、完整地舉起了那條手臂。
他活動了一下五根手指,那動作流暢而自然,沒有半分遲滯。多年來如影隨形的刺痛與麻木,已經消失無蹤。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看了許久,然後俯身,撿起了掉落在腳邊的長刀。
“看!快看那邊!”
一聲壓抑的驚呼打破了沉默。
人們的視線從天空,從彼此的身上,轉向了城市本身。
城東那片早已廢棄、被認定為靈氣枯竭的藥田裡,一片片細嫩的綠芽,正破開乾裂的泥土。
城中各處,屋簷瓦縫間,石板路麵的裂隙裡,那些早已枯死的雜草與藤蔓,此刻都抽出了全新的枝葉,煥發出鮮活的綠意。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潮濕的泥土與植物的清新氣息,將原本屬於城市的煙火與塵埃味道一掃而空。
青雲鎮的靈氣,在極短的時間內,其濃度和活性都得到了肉眼可見的提升。
這不是交易,也非機緣。這是一場覆蓋了整座城池的、無差彆的恩典。
人群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嫗,顫巍巍地轉過身,麵向夢想小店所在的方向。
她沒有說話,隻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然後緩緩跪了下去,將額頭貼在了冰涼的青石板上。
她的動作仿佛一個信號。
“撲通。”
“撲通,撲通。”
成片的悶響接連響起,如同秋日裡落地的果實。
修士們一個接一個地,自發地跪拜下去。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彙成一片沉默的潮水。
他們口中不再念誦什麼,隻是朝著那個方向,行使著最古老、最本能的禮節。
在他們心中,那間不起眼的小店,其形象正在迅速地變化、拔高,成為一個無法言喻的崇高存在。
……
與此同時,店鋪之內的工作室中。那股磅礴的生命氣息也儘數收斂,儘歸於那柄初成的權杖。
小芽的身體輕輕落地,雙腳踩在堅實的木地板上。
她手中握著的,是一柄與她身高等同的權杖。杖身呈現出一種溫潤的、宛若活物的質感,最純粹的生命能量在其中流轉不息,頂端生長著三片無比翠綠的嫩葉,葉片的脈絡間,有天然形成的大道符文在緩緩明滅。
在她自身,一股全新的力量也在沉靜下來。生命本源的洪流衝刷過她的每一寸軀體,將她的境界從凡俗一路推升,越過煉氣,衝開築基的門檻,最終平穩地停駐在了金丹初期。
一個七八歲的金丹修士。這個事實若是傳揚出去,足以讓大陸上所有以天才自居的修行者,道心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