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分在豐高吧。”山椿說。
“秀兒,是分在豐高,婦女主任。你知道?”老夏一臉的自豪。
“哦,祝賀哈。”山椿在縣上考試的時候是聽說過這個名字,但這次的分配文件山椿沒有看,不知道這些人的具體分配地點,昨天電話裡才知道。
“有啥祝賀的,就是個千天乾部,還不是農村戶口。”老夏有些不爽。
“唉,這年月,一個戶口把人分成兩個等級,真是把我們農村人限製了。天安娃也是受害者。”九支書說。
“什麼意思?”山椿問。
“他娃當兵,各方麵都優秀,最後準備提乾,兩個人中提一個,說是那娃也不錯。但比起天安來,要差那麼一點點,可人家是城裡人,最後提了,當官去了。天安回來了,窮得叮當響,一個媽癱了幾年了,他娃二十八了連個婆娘都結不到。我們這兒,他這年齡的人,娃娃都讀小學了。你說,這不是戶口把他娃害了嗎?”九支書有些憤恨不平。
“莫說我哦,人都是命。”陳天安笑嗬嗬地喝了一口酒,把碗傳給九支書。
“也是,人呢,還得認命,可又不甘心認命,矛盾,痛苦。管球他的,千天就千天,我不相信這個戶口就還能把你卡回農村去修地球。”九支書喝了一大口,把酒碗傳在山椿麵前。
“我到沒想那麼多,走一步看一步吧。”山椿端起酒碗抿了一口。
“朝戰村長去哪兒了?”老夏看幾個人有激動,就想把話題扯開。
“哦,王村長去清流了。”陳天安說。
“乾嗎?”老夏問。
“他小女兒不是去年高中畢業了嗎,回來在我們村上代課,這裡考乾部又沒聽到消息,沒考到。有人給她說了門親,是縣城清流街上的人,今天去對象去了。”九支書說。
“哦,嫁街上,那是好事。”老夏說。
“好事?我聽說那娃兒是勞改出來的,在街上修鎖配鑰匙,還有一個眼睛是過去打架弄爆了一個,現在是個狗眼晴珠子。”陳天安說。
“就你娃話多,老王回來聽你這麼說,不罵死你。”九支招呼道。
“這年月,農村漂亮姑娘嫁城裡殘疾人,勞改犯和老單身漢的還少哇,何止她一個喲。可多了,這個王廷梅,多好的一個小姑娘哦。”老夏一聲歎息。
“王廷梅?我同學?”山椿喊出來。
“你同學?”九支書問。
“是啊,我去年在南津中學畢業的。班上有個女同學就叫王廷梅。”山椿說。
“那應該是,她也是去年南津中學畢業的。”九支書肯定道。
“哦。”山椿心中一陣酸楚,是為這個王廷梅同學還是為這些農村的姐妹?
“不說這些,喝酒。”九支書招呼大家。
“我看你們這山上沒什麼樹啊。”和九支書告甜時山椿想起硬紮木。
“我們人多地少,還加上到處都是石頭,那來好多樹呢。”九支書回答。
“全鄉都這樣子嗎?”山椿再問。
“全鄉隻有畫梁村和水竹村那邊樹多一點。”夏老師說。
“都是些什麼樹,有硬紮木嗎?”山椿繼續問。
“大部分是柏樹,還有部分楠木樹。其他硬紮木也有,但總的量不大。”夏老師回答。
“現在這些樹貴不?老百姓賣嗎?”山椿問。
“樹貴哦,前幾十年,到處砍樹,整得光禿禿的,這些樹除了畫梁和水竹那裡的國有林外,其他地方的樹都還小,有的剛成林,砍來賣還有些心痛,再說這幾年林業上管得緊,也不準砍,要砍伐證才行。”陳天安回答。
“哦。”這樣啊。
山椿心裡覺得抬杠廠要黃。
“劉姐,有吃的沒有哦?”回到鄉裡,食堂已關門,李大爺回家去了,沒飯吃,山椿來到劉姐小廚房。
“你沒吃飯?”劉姐從廚房裡出來。
“沒吃。”山椿說。
“九支書沒招待飯?”劉姐又問。
“不是,我們把工作做完,晚了,吃完飯都三點過了,趕回來就晚了,李大爺又不在。”山椿說。
“你還認真呢,那個搞得到這麼久?”劉姐不信,覺得一般鄉乾部下村做這些事兒,都是坐在屋裡估計加統計,那裡用得了那麼多時間。
“我們八點半出發,到村裡都快十一點了,一點也沒耽擱。”山椿解釋道。
“哦,你一個一個組去走的?”劉雪梅心中猜測正確。
“是的。”山椿說。
“難怪搞這麼久。”劉姐明白了。
“不一個一個的走,怎麼辦?”山椿問,自己的辦法真的是太笨了?
“不曉得,反正彆個是坐到村辦公室就把工作做完了。”劉雪梅也不想把話講透。
“哦,那他們工作經驗足,我才摸到這些工作,隻有用笨辦法。以後多向他們學習。”山椿老實地說。
“笨辦法?多向他們學習?這個辦法笨不笨,不好說,要看領導怎麼看。多向他們學習是對的,和不和他們一樣的去做你自己拿捏。”劉姐邊說邊拿著雞蛋和掛麵出來。
黃蓮村的路那麼遠那麼難走,可能改變嗎?好吃懶做的困難戶到底該不該救濟?村乾部確家貧困,該不該評困難戶?陳天安真的要打一輩子光棍?王廷梅那將要嫁的老公真的那麼不堪?秀兒的父親夏老師內心也真的瞧不起招聘乾部,那他為什麼要讓秀兒去考呢,看他說起秀兒當了乾部臉上為什麼又那麼嘚瑟呢?
今天走了六十多裡山路,累了,山椿想著想著進入了夢鄉。在夢裡,山椿又看到了君姐,君姐的老公怎麼也是一個瞎著眼睛的瘸子呢。
山椿在夢裡流淚了。
“劉姐,今天的工作彙報會不開了?”九點了,山椿見沒人喊開會,就來到辦公室問。
“還有些人沒回來,書記鄉長也沒回來,要等他們回來才開。”劉姐回答。
“那要什麼時候開?”山椿又問。
“上午怕是開不成了,看下午吧。”劉姐邊忙著整理文件邊說。
山椿把工作筆記本放回寢室,從大門出來,站在街口的大黃桷樹下,這樹有些曆史了,華冦雲蓋,陰澤上百平方米,在鄉政府這條長一百五十米的街道上,很是一道風景。樹下是新修的食品站的二層磚木結構的小樓。食品站是現在的叫法,以前叫做殺行,就是宰殺豬兒的地方。殺行的肉是九角一分錢一斤,有肉票的七角一分錢一斤,一天殺一個豬,這陣兒肉早已賣完了。殺行往上走,是一字排開十二間供銷社的二層樓房,全新的,在這街上很亮麗很突兀。樓上是職工宿舍,這年月能有這樣的職工宿舍,也是讓整個鄉場包括政府、學校在內的所有工作人員羨慕不已的。底層十二間全是門麵房,供銷社的百貨經營全在裡麵,門麵房是一扇扇紅漆木門,白天,所有的門扇都抽下來,放在門內一邊,這樣門麵內的百貨玻璃櫃台內的各色商品一覽無餘。煙、酒、鞋、袿、衣、褲、毛巾、牙刷、豆油、膚醋、都在其中。隻有農藥、肥料、煤油等在上麵公路邊的一排四四幺條石砌成的青瓦房內。農資門市對麵是鄉衛生院,一色的四四幺條石砌成的七間小青瓦屋。政府大門出來的右邊,是一排三開間的小青瓦房,那是畜牧站。政府街麵正對的上方,高出十多米的山邊是鄉上的糧站,有圓形倉方形糧庫,全都是四四幺條石砌成的青瓦建築。政府街麵的下方,低出十來米是一條老街,除街口一座四四幺條石砌成的青瓦屋麵樓房是合作店以外全是青一色的木質結構的青瓦屋,街不足二百米長。鄉小學,設有小學和初中,座落在離鄉場一千米左右的鄉場外田壩對門的山邊。
黃蓮鄉場整個建築就如魏大爺所說,尿脬大點,撒脬尿能走通街,一點不假。
這黃蓮鄉多石,不然這政府,供銷社,合作店及周邊零星的百姓家的房屋怎麼會全都是用四四幺條石砌成?
今天上午沒事,山椿在幾個單位間轉了轉,最後站在畜牧站房前那棵碗口初的榆樹下天馬行空。
山高石頭多,兔子不砌窩。這是在群眾中流傳的,山椿耳熟能祥的一句話。這說明黃蓮鄉的自然條件在這個農耕幾乎為全部產業的時代,是相當差的,石頭上種不出莊稼,也長不出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