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哥站在山君的床前,不時的查看著山君的氣息。
兵哥和李洪芳坐在稍遠一點的地方,也靜靜的沒說話。安靜,還是安靜,肅穆,還是肅穆,卻透著十分沉重的威壓。
山椿來到君姐床前,摸著君姐冰涼的手,看著君姐蠟黃的臉,撫去君姐無神的眼框裡溢出的淚花兒,理了理君姐淩亂而有少許銀絲的頭發。然後,俯下身子輕輕叫了聲君姐。
“啊,山椿。”君姐聽得山椿聲音,頭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想起身,可是卻無力支撐,隻氣若遊絲的喊著山椿。
“君姐,你好好的吧。彆動。”山椿說。
君姐輕微的搖了搖頭,眼角滾出一顆淚珠,作勢要起身。
山椿伸手輕輕地把君姐扶起,火哥幫著把枕頭加墊在山君的背後。
君姐一動,整個屋裡的人也一陣躁動,有了些聲息。燈光映襯下,山君的臉有了些紅暉,這些紅暉飄飛在君姐蠟黃的臉麵上,幾乎沒有顯現就被她那一臉的慘白吸收,消逝了。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返照之回光吧。
山椿想喂君姐一口水,可君姐輕輕的搖了搖頭,這下搖頭很輕,輕得幾乎讓人看不見。
君姐十分費勁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山椿,也看了看滿屋的親人,還看了看屋中間從房梁上吊下來的那盞發著昏黃光亮的電燈泡。
“哦,動了。”有人小聲地說。
這個動了,激起了大家對山君起死回生的希望,隨之帶來一陣輕鬆愉悅。
但山椿卻從君姐的眼光中看到了她對親人感激,對家鄉的熱愛,對這世界的眷戀。
閉了一會眼,也許是為剛才費勁的一抬眼的休息吧。山君又睜開眼,這次眼中有了光芒,有了生氣。
“山椿,我要走了。”山君開口說話。
“君姐,你……”山椿本想說些寬心的話,山君卻用眼神製止了他。
“我生在這農村,生而為農民,卻因父母的溺愛,哥嫂的照護,也因為自己還有些聰明,讀了個高中。”山君不知哪來的精神一口氣說了這些話,聲音雖低,但很清晰。
可能是累了,歇了歇。
“有了文化,見了世麵,就想著跳出這農門,去那人人向往的城市。奮鬥、掙紮,苦悶,傍惶,卻,卻跳不出去,出不去。”山君的聲音變得有些斷續,有些不清。
“最後,賭上我的身子,賭上我的幸福,想,想追,追尋城市人的生活,我成功了。我失敗了,我,我真的,失敗了。毀了,毀了身體。城市人,的我,我兒子,還是這娘家,娘家,農民養我,葬我。我要,死了。我兒子,……”山君說到這裡,閉上的眼睛睜開了,火哥急忙把山君的兒子覃農拉過來。
“兒子,還要靠農村,農村人養活。”山君的兒子九歲了,已經懂事,流著淚看著媽媽,沒有說話。
“農村,好,城市,好。都,都好。”山君氣若遊絲,閉著眼。
“戶口,戶,口。”歇息了一會,山君又軟軟的抬起了眼皮。
火哥把山君的城市戶口本和糧油供應證拿過來,遞在她手裡。
“戶,口,農,農村,城市,都,都好。”山君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手一鬆沒了一絲力氣,眼角兩滴淚水順著她瘦削的臉頰滑落,滴入她兒子的手心。
山椿看著火哥搖了一下頭,然後抱著君姐放在了早已經準備好的門板上。
“啊,去了?”有人驚呼。
“媽……”山君兒子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攪動了沉重的空氣,也帶出了滿屋老少的清淚,更把悲傷灑向了章家灣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
這個春節過得很沉悶,山椿呆在家裡哪裡也沒去,山兵和李洪芳來家裡找山椿喝過兩次酒,由於大家心裡壓抑,也沒多說什麼。
隻是山兵說到了外出打工的艱辛,特彆是農民工在外生存的艱難,做著最重最臟的活兒,卻拿著最低的工資。
“怎麼打算,還出去嗎?”山椿喝著酒問。
“出去,明天就走。”山兵說。
“不出去,在家裡也不好辦,土地就那麼點,大家都呆在家裡也繡不出個花來。”李洪芳說。
“這糧食不值錢,做農業生產除去種子、農藥、化肥和農稅、提留剩不下幾個,如果算上人工成本,那是倒貼。所以還是出去吧。”山兵說。
“那孩子咋辦?不讀書嗎?”山椿問。
“沒辦法,丟在老家吧,跟著爺爺奶奶混,先上著學再說吧。”李洪芳無奈地回答。
“這確實是難,不出去吧,生活困難。出去吧,孩子的學習教育沒法保證。”山椿覺得外出務工人員的最大問題在於,對孩子的教育管理的缺失。
“唉,先這樣吧,過幾年,看下形勢,再說。”山兵心裡盤算著能不能掙到點錢後就回家來,就近乾點什麼,也好把孩子的教育管理跟上。
“外麵的工作好找嗎?”山椿又問。
“下苦力的還是好找,就是稍輕鬆一點的不好找。現在國企業下崗的工人太多,大家都搶著找活乾,競爭大。”山兵說。
“也是啊,國營企業改革,大批的工人下崗,這麼多年了,一直消化不了,年年還有人下崗,是太難。就連我們以前我們農村人最羨慕的糧站、供銷社、食品站都垮了,這在我們當年誰能想象得到啊。”山椿思索著說。
“就是,各個時期有各個時期的難處吧。不過,現在比以前好了,隻要你勤勞,肯下力氣,就會有活乾,就不會餓肚皮。”山兵倒是樂觀。
“努力吧,生活就是這樣。快樂著過吧。”山椿說。
“山兵哥,把你們的歌彆丟了,唱著歌兒討生活也是一種享受。”梅紅說。
“我明天也走,去趟普慈,然後回鄉裡上班。”山椿情緒不高。
“哦,山椿,看你在黃蓮那一方做得是很好的,大家對你尊重有加,好樣兒的。”山兵說。
“可是,我現在是我們那批人中最平庸的,我還覺得我很失敗。”山椿說。
“唉,對官當好大,莫去考慮,有人尊重,才是真心的不錯。”山兵說。
新年後開學,普慈中學校報登出了邱水等同學的遊記係列。
黃蓮遊(1)——夢遊黃蓮
學校裡傳閱著《黃蓮情滿天化佛越千年》,看後討論熱烈。
這本書成了學校裡討論最多的一本書,書裡的故事很動人,卻又不是動人那麼簡單。
故事裡隱藏的文化符號,文化元素,文化脈絡讓我們這些青春萌動的高中學生產生一種一探究竟的衝動。
……
為此,我們幾乎都沉浸在這文化沉澱的包圍中,就像夢遊在那個曆史傳承的文化血脈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