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炳自然不明白‘原來如此’四個字是何意,但也一時很難做出反應,於是也隻好靜靜地站於一旁,直到屋裡的火炭發出一聲爆響,管家的思緒才被重新拉了回來,他抬起頭看了陳炳一眼,毫無邊際的說道“我家小姐說你是個天才。”
“謝小姐讚譽。”
沒能明白想管家說出這句話是何意,陳炳一怔,拱手應道。
“讚譽?”
但聞言,管家的神情卻變得更加漠然,他緩緩坐直身體,用一種近乎嘲諷地語氣說道“你莫非真的會因為我家小姐的這一句話就以為自己是個天才?天下豪門,唯卑賤不取,你應該懂得這句話,更應該懂得其中深刻的含義,你身為一介文人,就更應該知禮儀,懂廉恥,將自己所處的位置擺正,這才是你最應該做的事情。”
“請明示。”陳炳眉頭微皺,問道。
“嗬,本以為你還是個聰明人,卻沒想到隻是個榆木腦袋罷了。”
管家重新坐直的身體,神情漠然的說道“這天下之勢,縱眼全觀,卻不知有著多麼廣袤的土地和濟濟的人才,但你可知這每五年一度的科舉將要彙攏天下多少的俊賢?其中豪門貴權無數,又豈是你這小小的寒門書生所能比擬的?”
事實上,被莫名安排來照顧這位窮苦書生,本就是管家所不情願的,以他之身份,無論放到大周國何處都將受到禮遇,如今卻要受小姐的安排和這位書生接觸,對於管家而言,這已經令他的身份蒙羞,所以他自然最想儘早打發走陳炳,好安心回到王府。
那麼目前唯一的方法,便是讓陳炳放棄掉繼續參加科舉的想法,然後他再給其安排一份不錯的差事,那麼陳炳的生活便會被改善,而他也就可以安心的向小姐交差了。
看著麵前這位衣著寒摻的書生,管家決定應該再給其施加一些壓力,於是說道“人有貴賤之分,天有高低之彆,這便是世間最大的道理,而最聰明的舉動便是知難而退,一味前行,卻並不會被世人看待為勇敢,而是最可笑的愚夫行為,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想依靠所謂的科舉來改變自己的人生?這不能說是愚蠢,但對於身為寒門的你來說,卻當真是可笑。”
“難道寒門便應該永無前進,再無翻身之日?”陳炳的雙手微微握緊,皺著眉頭問道。
“在天下大勢麵前,至少如此。”
似乎感覺自己想要表達的效果已經完成了,管家麵無表情,從懷中拿出了一張金色的薦書,丟到麵前的書桌上,緩緩說道“聰明的人就應該做最適合自己的事情,這是我家小姐親自為你書寫的‘雲麓書院’的薦書,擁有此書,你隨時可以成為大周國任何一家書舍的教書先生,每月會有不菲的賞錢,於你而言,這倒是件不錯的差事。”
薦書共分為四個級彆,其中金色屬於最上等,況且還是由趙滿盈親自書寫的薦書,在整個大周國,都會擁有著難以想象的影響力。
但看著麵前的薦書,陳炳卻依舊站在原地,麵無表情,但雙手卻已經攥緊到了極限,骨節都因為太過用力而有些發白,以此看來,陳炳的心中並不平靜。
但看在管家眼裡,卻以為陳炳是被自己說服了,有些滿意的笑了笑,緩緩站起身體,大步向門外走去。
“少年人,天高任鳥飛,哪怕不能科舉,想必將來也一定會搏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
這句當然是用來敷衍的客套話,他可不認為陳炳這個窮苦書生會有所作為。
但目前至少已經有了一件令他感到開心的事情,也許過了今天,他便可以安心回到王府,繼續做他的管家。
可就在他剛剛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一道平靜卻清朗的聲音悄然從身後響了起來。
“聽聞王府裡僅有一位管事,但卻有著太多的管家,而你可知,你追隨小姐多年,卻永遠都隻是一位管家而不是管事麼?”
“為何?”
管家腳步微頓,轉身向後方看去,發現此刻的陳炳正靜靜站於門內。
“就像你所說的,人有貴賤之分,天有高低之彆,那麼我想要按照小姐的意思進行科舉,你便不應阻攔,並且這件事也始終都是我與小姐之間的事情,你卻太過操心了。”
滿場俱寂。
因為管家沒能一時明白陳炳所要表達的意思,竟一時怔在了原地,直到那扇看似很輕的木門卻顯得異常沉重的關閉之時,他才幡然醒悟,然後頓時因為惱怒而麵色漲紅。
這時他才愕然發現,從始至終,好像都是自己在自言自語,陳炳也從始至終都沒有要聽自己說話的意思。
因為陳炳所要傳達的意思很簡單,無論是他當初在雪地中對趙滿盈說了句‘萬物至簡,生命歸一,天地自然方可破’,致使趙滿盈對於一直困擾著她的問題有所突破,從而命管家前來對自己照顧一二;還是他到底要不要繼續參加科舉,但自始至終,這都是陳炳與趙滿盈之間的事情。
而管家隻是一個前來傳達趙滿盈意思的信使,說的更直白一些,他就是一個傳話的。
再說的更直白一些,那就是如果一條家犬咬了主人一口,主人難道會去反咬一口嗎?
答案很簡單,主人並不會反咬,假如不對這隻家犬給予懲戒,那便是這個主人懶得與家犬計較。
那麼,陳炳便是懶得計較。
想到這裡,管家的臉上頓時蒙上了一層寒霜,當他想要發起質問之時,卻發現麵前的木門已經緊閉。
他現在的情緒很不好,甚至已經到了要崩潰的邊緣,因為他能夠明顯感受到陳炳那句話所要表達的意思。
大雪漫天,此刻的寒氣仿佛又要加重了,管家頓時打了個寒顫,再也不想久待,便隻好發出一聲冷哼,匆匆向王府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