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滄月越氣急敗壞,墨汀風越氣定神閒,他很清楚,火候到了。
“滄月大人,接下來這些問題我隻問一遍,是選擇現在告知,還是庭審當眾剖白,儘在你一念之間。”
“你在威脅本君?”
孤滄月滿臉慍色,怒眼而視。
其實他很清楚,縱使把秘密嚴防死守到底,以墨汀風的能力,查出真相也不過遲早之間。
自知被動,孤滄月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墨汀風,做個交易如何?”
“本君可以告訴你真相,但有兩個條件:其一,助我查出孽障束樰瀧身後的餘黨同夥;其二,給你自己施一道‘妄言噬命符’,若泄漏今日秘密半句,必立刻身死命殞。”
墨汀風聽了一挑眉,兩分譏誚三分漫不經心,“如此苛刻的條件,你為何覺得我會答應?畢竟隻需等到庭審,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因為你不想等。”
這次輪到孤滄月語帶嘲弄,
“無論是咒死術帶來的威脅,還是阮綿綿失蹤之謎,都是朝夕之間定生死的急事,你沒時間同本君消耗。”
“再者,一旦牽涉庭審,玉衡君和微微勢必作為被本君所傷之人證列席,屆時天尊在場,萬一發現微微身上的某些端倪,或是再當庭牽涉出司塵府現任白袍是女子的密聞……那種場合,恐怕就是秦桓誠心相護也有心無力,更罔論你。”
“所以除非萬不得已,你會儘一切可能避免庭審,想要的不過是本君口中的真相而已。”
兩虎相爭,攻心為上。
彼此相視久久不言,忽而同時爆出一陣大笑。
“老莊,麻煩你帶微微去偏殿好生看顧,我與滄月大人有些體己話要聊。”
墨汀風戀戀不舍看了一眼依舊昏迷不醒的宋微塵,確實時間緊迫,就算再不情願她離開自己視線,此刻也必須做出選擇。
莊玉衡則巴不得趕緊離開,他已經好幾百年沒這麼尷尬過,堂堂藥王居然在自己的地盤碰瓷裝死,還因為演技太爛被當場戳穿,傳揚出去估計能承包上界茶餘飯後的笑料好幾日。
莊玉衡偷感很重的帶上宋微塵剛準備開溜,被孤滄月叫住了,他隻能尷尬又不失禮貌的駐了腳。
“……本君能看看她嗎?一眼就好。”
莊玉衡有些為難的看向墨汀風,見後者點頭,他才把宋微塵抱到被縛住的孤滄月麵前——那麼狂狷又自負的一個人,在看到宋微塵之後,好像一瞬被抽走了所有的氣焰芒刺。
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他狠狠閉了眼,
“走吧。”
.
洗髓殿一瞬安靜,隻剩池中柔水潺湲。
孤滄月依舊閉著眼,墨汀風也不催,隻是喚了侍女進來在雅台布置酒菜,待人離開後,他又重新設下層層音障視障,以確保他們的所言所行不被第三人所察,這才去解了綁著孤滄月的捆仙索。
“好了。”
“滄月大人若要走,以我現在的法力必攔你不住。但我信你,故而,也請大人信我。”
孤滄月並不回應,隻是麵無表情走到雅台坐下,兀自自斟自酌。
墨汀風自然跟了過去,當著孤滄月的麵起手施術,如約將一道“妄言噬命符”打入自己臟腑。之後也不催問,隻是靜靜對飲無言,他知道他一定會說。
……
幾杯酒下肚,孤滄月冷冷開口,
“束樰瀧,這個名字並非本君取就。”
“畢竟輔元神永伴君側,根本不需要名諱。”
“後來他告訴我,‘束樰瀧’反過來念就是‘龍血樹’,這麼奇怪的名字,顯然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隱瞞身份,是我後知後覺。”
“作為輔元神,束樰瀧確實是個例外,不僅能夠單獨行動,且回籠後可以讓我對其所作所為毫無所察,細想來這是近十幾年才有的變化——多半是那時遇上了什麼人,應了對方某些條件,以換取這場針對我的共謀。”
“最糟糕的是,隨著他的逐步剝離,我的理智和自控力日漸薄弱,那次在玉山瑤台對微微……便是失控的臨界點。那之後便開始間或喪失理智,並且恢複神智後根本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也是如此我才會被迫離開微微,一則害怕失智時傷到她,一則打算回上界找尋破解之道。”
“尋解無道,實不得已,本君決意冒險修煉第三元神,以此擺脫束樰瀧的牽製。”
“我當然知道此事極凶險,且無論如何都應該待在不死神殿潛心修煉才是,但是……實在想她想得發瘋,於是不顧一切回了寐界,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孤滄月表情平靜的說完,又開始自顧喝酒。
……
“束樰瀧是孤滄月的元神之一”本就在墨汀風意料之中,無非是需要聽他親口坐實自己這個猜想而已。所以,他當然知孤滄月沒有撒謊——但顯然沒有儘言。
他真正想知道的,他尚且隻字未提。
“多謝滄月大人坦誠,隻不過若真想挖出束老板背後勢力,還請務必回答墨某幾個問題。”
“第一,你的翎羽為何會在束老板手上?他是否已經以此物向你提了要求,你答應了嗎?”
孤滄月原本喂到嘴邊的酒杯頓在了半空,腮幫明顯緊了緊,顯然是墨汀風的問題戳到了他的痛處。
“你倒是會問問題。”
他乾脆放下酒杯,
“罷了,既然決定與你開誠布公,便說通透些也無妨。”
孤滄月開始淡淡講述,這根翎羽原本是遺落在了時間之井,那次去救宋微塵實在驚險非常,臨到出口時突然遭到數十隻巨型噬魂獸襲擊,這東西雖然無腦,但蠻力驚人,且每一隻都至少有丙級到乙級的戰力。
即便是真身形態下的孤滄月,要一起對付這麼多數量的噬魂獸也極吃力,況且他那時還帶著宋微塵的神識,出不得半點紕漏。
雖最終順利脫險,但也因此折了一根翎羽——一根翎羽頂萬年修為,脫險後他每每想起仍覺慶幸,一根翎羽換回宋微塵神識,值。
沒想到,這根翎羽並未真正消弭,而是落到了束樰瀧手中。
束樰瀧作為輔元神,那日找宋微塵時確實出了不少力,並同他一起進了時間之井,現在看來,那時的束樰瀧就已經具備單獨行動且讓他這個主元神忽略其行其為的能力。
現在再想起,孤滄月難免生疑,那時何以出現那麼多聚集一處的噬魂獸?
莫不是那所謂的“突遇險情”,實則是束樰瀧暗中為之?
隻可惜如今已無法求證。
……
“確實如你所料,束樰瀧已經提了要求。”
孤滄月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定定看向墨汀風,眼瞳中顯出一處景象——正是束樰瀧將他引到不死神殿那日。
兩人立於浮空亭,亭旁一株錦樹上的翡翠綠芽碎如春雨,映出其中同樣散成無數浮光的孤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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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主元神之位。”
束樰瀧臉上一脈和煦,嘴角揚起淺笑,溫潤如謫仙下凡。
“鸞鳥身為上古之神,本應受萬千敬仰,卻因你任性妄為而毀譽參半。我的翎羽之求很簡單,既不要你性命更不要你法力,隻有一樣,今後換你做輔元神,讓我來為鸞鳥正名!”
像聽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孤滄月幾乎要笑出眼淚,果真是商販習性難改,算盤珠子撥弄的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