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中的房梁上,上吊了。”
“你為什麼選擇上吊?”
“我……抑鬱了。對,我吃藥,我吃很多藥。吃了藥之後,我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我不知道什麼是開心,也不知道什麼是難過,我好像就進入了那個……灰色的空間裡。好安靜,但是,好孤獨……執筆大人,你也寫小說吧,你是知道這樣對一個小說家來說,是致命的。”
“哪一點是致命的?”
“我……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緒了,我不知道該寫什麼。什麼都寫不出來了。我每日盯著空白的紙張,我好累,好累啊。我明明曾經能寫出那麼多東西,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吃藥呢?”
“那你為什麼要吃藥呢?”
“我……我的心裡有一個魔鬼,魔鬼無時不刻都在擾亂我的心神。它說,原木君啊,看看你這愚蠢的人生,你到底做了些什麼啊!看看你自己吧,就是個可笑無用的家夥!像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在這世界上活著!”
“吃藥了,就感覺不到魔鬼了嗎?”
“吃了藥……魔鬼……魔鬼就睡著了……隻要魔鬼睡著了,我就能,休息了。”
“那既然魔鬼都睡著了,你為什麼還要殺死自己呢?”
“魔鬼睡著了,我就寫不出東西了,”灰霧幾乎散儘,事務所中的氣壓在慢慢恢複正常,我的腦袋也清醒了過來,“我的靈感啊,是來源於魔鬼的!而我本身就是被魔鬼操縱的木偶,我的人生不值一提。”
灰霧散儘,我這才看到原木君的右側肩旁上趴著一隻黑色的獠爪,像禿鷲那樣,死死地抓著他的灰色毛呢背心。
“魔鬼現在好像還和你在一起呢,你看看你的右肩。”
“執筆大人,我知道他在。他一直都在……所以我很困,我想睡覺……也許睡著了,他就不會煩我了吧……”
“何不請魔鬼出來說說話呢?”
“執筆大人,我……”原木君話音未落,一陣黑煙突然從那隻黑色的獠爪中騰空而起,在空中迅速形成一團黑色的形體,形體的上方是一對發著紅光的雙眼,頭頂幾乎要頂到天花板。
原木君就在同時,幾乎就像是斷了線的木偶,整個人癱軟下去,倒在了地上。
黑色的形體緩緩發聲“夜安,執筆。”
“晚上好,你就是魔鬼嗎?”
“那是原木君稱呼我的名字,”魔鬼單膝跪地,拉近了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我本身並沒有名字,我隻是一個保護者。”
“保護者?”我重複了一遍。
“在原木君還小的時候,受過……很大的傷害。這孩子,從那個時候開始,就開始嗜睡了。我本是在人間逗留的一抹孤魂,看到了這孩子身體裡有很大一部分空缺,就住進去了。”
“那時原木君多大?”
“五歲吧。可以說,我是和這孩子一起長大的,我保護他。”
“你是怎麼保護他的呢?”
“我會告訴他,什麼是對的,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隻是一個遊魂,占領了一個孩子的軀體很大一部分,為他抉擇本屬於他的人生,你不覺得你做的有些太多了嗎?”
“執筆,你沒有資格批判我,”魔鬼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一股黑氣衝到桌後,“如果沒有我,這個孩子活不到,那個時候。”
“但他最後寧願吃藥,也不想看到你,感受到你。”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用不到你管。”
“嗯,好。”我如此說著,看了一眼那柱香,已經接近尾部,“那你們去吧,可以走了。”
魔鬼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故事我記下了,剩下的事,你不想解決,我是不會插手的。也不是我應當插手的事情。”
魔鬼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原木君,好像有什麼話想說。
“你的時間不多了,若想說就說吧。”
“我隻是想和他好好共處,隻想和他好好共處,如此而已。他為何不接受我?”
“你會喜歡一個強權的人嗎?如果你的一生從來都是彆人告訴你,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會怎麼想?怎麼反應?原木君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吧,所以才嗜睡,隻是想逃避而已,逃避生活,也是在逃你。”
“執筆大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最後一抹香灰落下,我起身準備送客“若是你想,你該放手了。”
魔鬼的身形變小了,他坐在地上,環抱著在地上沉睡的原木君“我怕他沒有能力。”
“他從來都沒有嘗試過,所以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能力的,”我指了指香,“時間差不多了,你們該走了。”
“可是執筆大人……”魔鬼抱起原木君,停留在原地看著我。
“他有他的人生,不是嗎?你也應該有你的。”我揮袖指向門口的方向,“請吧。”
魔鬼抱著原木君,一直走到門口,回過頭來看著我“如果我做不到,該怎麼辦?”
“如果原木君做得到,那麼你也應該是可以做到的,不是嗎?”
魔鬼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年輕人,若有所思的模樣。
“再見。”我說。
“執筆大人……再,再見。”
我關上了大門。
我回到事務所中,之前那種莫名的困倦已經消散。也許不是天冷,是我想要逃過整個無聊冬季的心情啊……如此想著,不如今晚回去找個地方喝東西聊天好了。
與朋友攀談,喝上幾杯熱熱的紅酒,即使是冬季,也總是有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