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說,需要同理和耐心,需要時間和共情。這裡麵除了‘時間’這個物理單位以外,我一樣都不理解。執筆大人,你理解嗎?”
“我理解什麼?”
“同理,耐心和共情,到底是什麼?”
“如果非要解釋起來,可以說上很久很久。但這些體驗又是人類獨有的,很多鬼沒有,神也沒有,隻有自己作為人類親身體驗了之後才知道。”
雅克很不滿意這個回答,體內的零件轉動聲音加劇了。
“那我豈不是永遠都不能完成這個任務了!”
“你為什麼非要完成這個任務呢?”
“如果我成功偷走一顆人類的心,也許主人就會想要再次見到我。”
“你很愛你的主人嗎?”
“什麼是愛?”
我盯著雅克的橘色電子光雙眼“我不知道作為一個像你這樣的機械來說,能不能投胎成為一個人類。不過如果真的想要去理解同理,耐心和共情是什麼,隻能作為一個人類去體驗整個過程。”
“我才不要做人類,我可是這個宇宙間最偉大的神偷。”
“最偉大的神偷卻完成不了你的主人交給你的任務,不是嗎?”
我突然感到身上一陣清涼,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不知何時,雅克竟然偷了我的整身官袍。我渾身赤裸地坐在木桌之後,看著雅克把我的官袍重重地扔到地上,身體向官袍噴射出又黑又黏稠像石油那樣的液體。
“我要燒了你的袍子!”雅克威脅到,“你竟敢侮辱這個宇宙裡最偉大的神偷!”
“請便,燒吧,反正袍子也是分配的。這套沒了,再去領一套就是。”
我此時感到手中空空的,腰間也空空的,甚至連桌上的稿紙都不翼而飛。定睛一看,我的青玉筆,令牌,稿紙,墨硯,全部都在雅克身下,沾滿了黑色的粘稠液體。
“我要偷走屬於你的一切!讓你一無所有!”
我坐在木桌之後,一言不發地看著它。我的長發再次散下,雅克身下的一堆可燃物中又多了一根簪子“我要燒了這一切!你的一切!還有你的事務所!”
“燒了它們,會讓你心情愉快嗎?”我問道。
桌上的蠟燭也不見了,晃神間,已經來到了雅克的手中“執筆!若你不向我道歉,不向我臣服,我就燒了你的一切!”
“我為何要向你道歉?為何要臣服?”我也站了起來,赤身裸體地慢慢走向雅克,“你可以燒,但你要說服我。”
“你彆過來!彆過來!”雅克看著我慢慢靠近,竟然慌張了起來,“我真的燒了啊,我燒了!”
“我說了,你可以燒,但我為何要道歉,為何要臣服,我需要你說服我。”我一步一步向它走去。
雅克把手中蠟燭往身下用力一扔,一團烈火湧起,火焰直衝屋頂,大火隔在了我和雅克之間。我看到青玉筆在火焰中發出耀眼的綠色光芒。我隔著火焰,看著雅克慌忙往事務所門口衝去。我口中念動咒語,青玉筆從火堆中飛回我的手中。筆身延長成權杖,尖銳的筆尾從上自下割裂火焰,綠色的能量融進火焰之中,火焰變冷,熄滅下去。我邁過地上那堆燒成了黑炭的殘渣,向雅克走去。
“你彆過來啊!彆過來!”雅克拚命拉著事務所的大門,大門死死地關在那邊,紋絲不動。就在這時,我手中又是一空,權杖青玉筆已經在了雅克手中。
雅克用筆尾的尖錐指著我,揚聲器中的音量調到了最大“你彆過來!小心我殺了你!”
“哦?我不知道殺人也在你的程序之內,你不是隻會偷東西嗎?”
“偷搶打殺!都是一樣的!”
“那你可以試試看,我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死一次,還挺好奇的。”
雅克渾身顫抖,體內零件發出巨響“執筆!你想要怎麼樣!想要怎麼樣啊!”
我衝著青玉筆筆尾的尖錐,慢慢往前走。雅克舉著的青玉筆在空中顫抖著,尖錐隨著我向前的步伐緩緩刺入我的胸腔。我沒有任何觸感,任何疼痛,青玉筆如同穿過了空氣。
“我說了,我想要你說服我。”
雅克手中的青玉筆掉落在地,它從空中哐一聲,掉落在地上,渾身的機械零件都蜷縮成一個小團“你,你,你。”
我看著它,雙手撐在它的身體兩邊,靜靜地盯了它十秒。雅克連蒸汽都冒不出來了,橘色電子眼在不斷頻閃,身後的發條幾乎停止轉動。
我轉過身去,歎了口氣“你果然完全偷不走一顆人類的心呢。”
我撿起青玉筆慢慢走回木桌,順手從書架上拿了條毯子披在肩上。
“執……執筆大人……”雅克的聲音哆哆嗦嗦,“教,教我。”
“我也不會。”我坐回木桌後,倒了杯茶。
“執筆……大人……”
“若是今日沒事了,請回吧。”
我揮了下青玉筆,事務所的大門應聲打開,血海的暖風灌了進來。
“就算我去偷星係,你也不管了?”雅克問我。
“管不了。”
熱茶和暖風讓我赤裸的身體稍微暖和了點。
雅克思考了一下,默默向門口退去“對不起,執筆大人。”
“為何而道歉?”
“不知,就是想道歉。”
“那麼再見了,記得把門帶上。”
雅克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邁了出去“再見。”它說。
事務所的大門關上了,我依舊是光著半身坐在木椅上。倒是萬萬沒想到會有一天到了不得不裸奔去尋一套官服的程度,估計令牌也燒成炭了。這些東西到底該問誰要呢?不穿官服可不可以呢?又是一堆繁瑣的事情鑽入腦海中。
我胡思亂想著,打開落地窗走在白骨灘上。細碎的骨渣摩擦著我的腳底,癢癢的。我看著不遠處的血海,扯下身上的毯子,突然跑了起來,越跑越快,海風從我的身邊吹過。我奔跑著衝進海中,血海的溫度比我想象中要更溫熱一些,也更粘稠一些。
此時,記憶深處的某個畫麵浮現在眼前——海邊的夏日午後,腳下的細沙溫熱,陽光烤的人有些慵懶,身上不一會兒就出了一層薄汗。我向海水的方向走去,海水的清涼剛好蕩走了燥熱。
我閉眼回想著曾經,半身站在血海中,身體的周遭細細地感受每一次潮汐的舔舐。臉頰上濕潤潤的,不知何時,已經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