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沒站相,嬉皮笑臉。
“這糖葫蘆好大!”
“嗯,給你。”
淩頌接過咬了一口,外麵特彆甜,裡頭的山楂又挺酸的。
他剛好吃撐了,吃這個還能消食。
好東西就要分享,淩頌舉著咬了一半的山楂到溫元初麵前“給你也嘗嘗,挺好吃的。”
溫元初“……”
看出他眼中的嫌棄,淩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一口咬得山楂上全是牙印,溫元初他不嫌棄才怪……
尷尬一瞬,他趕緊轉了轉竹簽,拿另一頭送到溫元初嘴邊“那你從這邊咬,我沒咬過的,嘗一口唄。”
溫元初看他一眼,將他剛才啃過一半的那顆山楂完整咬進嘴裡。
在淩頌驚訝的目光注視下,淡定嚼下。
“還可以。”
淩頌默默將聲音咽下。
……那上頭全是他的口水來著。
算了,溫元初不說,他還是不要提了。
他倆在路邊分食完一串糖葫蘆,淩頌的手上全是化開的糖水,黏答答的。
溫元初又去路邊小店買了瓶礦泉水來,讓淩頌洗手。
再拿出紙巾,捉過他的手,給他擦拭乾淨。
淩頌盯著溫元初低垂著的眼睫,有些愣神。
溫元初這怎麼把他當三歲小孩子在照顧。
他自己能擦手的啊?
話到嘴邊,到底沒說出口。
淩頌心想,他其實有些享受。
好久沒有人這樣伺候過他了,尤其這個人還是跟攝政王一張臉的溫元初,嘖。
溫元初把垃圾扔了,提醒淩頌“上車,回去吧。”
淩頌擺擺手“走走,剛吃飽了,撐得難受,消化消化。”
溫元初沒有反對。
他扶著車,淩頌跟在他身邊,走了幾步就背過身去,倒著前行。
“你走裡麵。”溫元初提醒他。
“乾嘛?”
“外麵車子多,注意點。”
明白過來溫元初的意思,淩頌嘻嘻笑了一聲,換到了靠人行道的那一邊,嘴裡沒忘了誇他“元初爸爸真是個關心崽崽的好爸爸。”
“……崽崽?”
淩頌臉不紅心不跳“你是爸爸,我當然是崽崽。”
反正那些女生也是這麼叫的,總比喊他閨女強。
溫元初抬手,不等淩頌反應,在他額頭上輕敲了一下“胡說八道。”
淩頌雙手捂住被他敲過的地方,含糊抱怨“你乾嘛?”
溫元初鎮定回“關愛一下我的崽崽。”
淩頌噗嗤一聲笑了。
“溫元初,我第一次發現,你這人有時還挺幽默的,是我錯怪你了。”
“嗯,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
淩頌挑眉“比如?”
溫元初沒說“你自己猜。”
“猜什麼啊?猜不到。”
莫名其妙的。
“猜不到就算了。”
溫元初跨上車,往前騎了一段。
夜晚的寒風拂過麵頰,讓他過於滾燙的心緒逐漸沉靜。
他不能說。
本就已打算好了不告訴他,不再讓他難過。
他隻是有一點不甘心而已。
淩頌氣喘籲籲地追上去,雙手拖住溫元初的後座椅“你騎這麼快乾嘛?我跑得快要吐了,你故意的吧!”
溫元初停下,回頭看他。
眼中情緒藏在濃黑夜色裡,辨不分明。
“淩頌。”
“做什麼?”
“今天,為什麼會想到給我打電話,那會兒考試還沒結束,你應該打給你家裡人,或者直接報警,為什麼會撥我的號碼?”
淩頌張了張嘴,愣住了。
他說不出來,他為什麼要給溫元初打電話?
他自己都不知道。
被溫元初平靜又仿佛能看穿他的目光盯著,淩頌十分不自在,轉開眼,嘴裡嘟噥“你是我元初爸爸,我給你打電話求救不行嗎?剛還說關愛崽崽呢。”
“嗯,下回也可以,你第一時間想到打我電話,我挺高興的。”
淩頌皺了皺鼻子“你高興什麼?”
溫元初看著他,想了想,說“你哭起來的樣子,挺好玩的。”
淩頌“……”
“你答應了不笑話我的,你怎麼出爾反爾!”
“這裡沒彆人,”溫元初的嘴角上揚起一小道不明顯的弧度,“我不會跟彆人說的,你彆生氣。”
混蛋。
淩頌嘁他。
溫元初又說“不過我說過了,這種事情不會再有下次,我保證不會有,你信我。”
他的眼神過於認真,淩頌愣愣點頭“好。”
他們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往前走。
走上海邊公路,淩頌偏頭看向遠處海麵上閃爍的燈光,隨口說“我上輩子是北方人,這輩子怎麼會投胎到南方靠海的城市,真奇怪。”
“你覺得這裡不好?”
“倒也不是,”淩頌低下聲音,“我以前看過一些彆人寫的航海雜記,還讀過許多寫南邊風土人情的書,一直很想親眼來看看,這輩子倒是有機會了。”
這件事情,他隻與攝政王說過。
那時他說他想南巡,被攝政王以興師動眾、勞民傷財為由斷然拒絕。
他一輩子都沒出過上京城。
他雖是皇帝,也確實是隻實實在在的井底之蛙。
淩頌恍惚一瞬,轉頭衝溫元初笑“這裡挺好的,不投胎到這裡,我哪裡知道我這輩子還有這麼好的運氣。”
“好在哪?”
“哪都好。”
“投胎?”
“是啊,我說了我上輩子是皇帝嘛,愛信不信。”
淩頌打了個哈欠,跳上車“我走不動了,想睡覺了,你載我回去吧。”
溫元初沒再問。
他跨上車,捉過淩頌的手搭在自己腰上,提醒他“你抱著我,想睡就靠著我睡。”
淩頌衝他笑“謝謝爸爸,麼麼噠。”
溫元初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且一言難儘“麼麼噠這個詞,你跟誰學的?”
“怎麼了?我看那些女生都這麼說話的,張揚他們也會這麼說。”
“……你問過他們這個詞的意思嗎?”
“問過啊,就是謝謝的意思。”淩頌滿臉理直氣壯。
溫元初沉默一瞬,想說的話到嘴邊咽回去,他改了口“這個詞不太雅,以後彆跟彆人說了,你可以跟我說,沒關係。”
是麼?
溫元初這麼說,淩頌也就這麼信了“好。”
溫元初轉回身,麵不改色地踩下踏板。
他特地放慢了車速。
淩頌靠在他背上,小聲說“溫元初,你送我那輛車都沒用過,我以後也每天騎車上下學吧,還可以跟你一起。”
“隨你。”
安靜一陣,他又說“還是算了,我那車沒你的這麼酷帥,跟你一起肯定被你比下去了。”
溫元初“……你每天坐我的車,我載你上下學也可以。”
“真的啊?”
“真的。”
“那怎麼好意思,”不等溫元初反悔,淩頌一口答應下來,“好,以後我每天都坐你的車。”
“可以。”
淩頌心滿意足,眼皮子耷拉下。
在海浪聲中,漸漸沉入美夢裡。
第二天是周六,淩頌一覺睡到八點多才醒。
一開機,就有溫元初的微信消息進來,說他今天早上有點事,出去一趟,讓淩頌自己做題目看書。
淩頌撇嘴,倒回被窩,繼續睡回籠覺。
九點半,淩母親自上樓來,攆淩頌起床。
“你看看你像什麼樣,睡到快中午了都不起,元初不來沒人管著你了是吧?”
明明十點都沒到,哪裡就快中午了。
淩頌敢怒不敢言,哼哼唧唧地進去浴室洗漱。
刷牙時,王子德給他發了條消息來。
王子德老大,我跟人在市體育館附近玩,好像看到溫元初了,你沒跟他在一起?
淩頌順手回……我為什麼要跟他在一起?
王子德你們不是公不離婆秤不離砣的嗎?
淩頌懶得理他。
不過,溫元初去市體育館做什麼?
吃完早餐,淩頌心不在焉地坐到書桌前,自覺十分無趣,握著手機給溫元初發微信。
淩頌你去哪了?
溫元初有點事。
淩頌王子德說在市體育館附近看到你,你去外頭玩不帶我一起啊?
溫元初不是玩。
那是做什麼?
溫元初沒有再回,淩頌不高興。
騷擾人不成,他也不願看書了,點開微信小遊戲玩起來。
十分鐘後,王子德的微信消息再次發進來,是條語音。
淩頌隨手點開。
“我操操操!老大!溫元初在體育館外頭跟薑一鳴打起來了,不對!是薑一鳴往溫元初臉上送了一拳頭,帥哥要破相了!”
淩頌一驚。
什麼意思?溫元初怎麼可能打不過薑一鳴?
不等他問,王子德又發來一條“我擦,薑一鳴要倒黴了,他揍溫元初那一下正好被他們教練看到了!現在他人已經被教練提去場館裡去訓話了,嘖嘖嘖。”
王子德的語氣裡滿是幸災樂禍。
淩頌聽得一驚一乍。
他趕緊給溫元初打了個電話,開口就問“你是不是去找薑一鳴打架了?被他打了?王子德跟我說他看到了。”
溫元初的聲音鎮定如常“沒事,一點小麻煩而已。”
“你有毛病啊?沒事特地去找他做什麼?你被打破相了?”
“……沒有。”
“你等著,我去找你。”
淩頌換了衣服,風風火火地下樓,跟他媽打了個招呼,跑出家門。
原本想讓司機陳叔送他過去,一出門就碰到隔壁溫媽媽也正從家裡出來,溫媽媽隔著院子喊了他一聲,笑吟吟地問他去哪裡。
淩頌略一猶豫,說了實話“我去找溫元初。”
“那正好,我剛接到電話,元初說他在市體育館被人打了,讓我去處理一下,你跟我一起過去吧。”
溫媽媽的語氣輕鬆,臉上半點沒有自己兒子出事的緊張和擔憂,滿麵都是笑。
淩頌實在難以理解,但沒有推拒,跟著她一塊上了車。
溫媽媽一邊開車,一邊和淩頌說話,語氣裡竟難掩興奮“你是不知道,元初這小破孩從小就主意大,什麼事都不需要我跟他爸操心,你們昨天跟人打架進了派出所,他都不讓我和他爸去,今天他一大早特地出門,我就知道他肯定有什麼事,聽到他說在外頭被人打了,還叫我去處理,我可真高興,總算我這個媽咪在他那裡還有點用處。”
淩頌“……”
奇葩的也不知道是溫元初,還是他媽。
市體育館不遠,開車不到半小時就到了。
走進場館裡,淩頌一眼看到溫元初。
他果然被人揍了,左邊眼角到顴骨的部位紅腫起一大塊,嘴角也青了,看起來慘兮兮的。
溫媽媽看到自己兒子這副模樣,當下變了臉,擺出一副不好惹的架勢,開始與人找茬。
“怎麼回事?我兒子好端端的怎麼會被人打了?是你們這裡的人打的?我要報警!”
薑一鳴的教練頭疼地跟她解釋,說明事情原委。
溫媽媽拿出手機,當場先撥了110,潑辣地跟人周旋起來。
薑一鳴梗著脖子站在一邊,死命瞪溫元初,溫元初連個餘光都沒給他。
淩頌湊去溫元初身邊,端詳片刻他的臉,十分肉疼“你怎麼回事啊?怎麼會來這裡跟那個神經病打起來?”
溫元初目不斜視“一會兒跟你說。”
淩頌有一點沒好氣,想起之前進門時看到這外頭就有藥店,給溫元初丟下句“我去給你買藥膏”,轉身跑了出去。
再回來時,這裡多了個人。
是薑一鳴的媽媽。
正在跟溫媽媽爭吵。
兩個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叫其他人完全插不上話。
不過溫媽媽是潑辣,另一位就是真潑婦了,每句話裡都能帶出臟字,和薑一鳴一個德性。
淩頌聽了兩句聽不下去,去幫溫元初上藥。
棉簽沾了藥膏在他臉上揉開,淩頌小心翼翼,抹完藥又湊過去輕輕吹一吹。
溫元初的視線落到他格外認真的臉上,停住。
淩頌抬眸,對上他盯著自己的眼神“……你看我做什麼?”
溫元初轉開眼,微微紅了耳根。
淩頌無知無覺,繼續對著他的臉吹氣。
後頭派出所民警過來,一番調解後,讓薑一鳴他媽賠了兩百塊醫藥費。
溫媽媽不依不饒,一定要薑一鳴的教練給個說法,還給認識的市體育局的領導打了個電話。
教練被鬨得頭大,答應會按隊裡規章處理。
也就是說,薑一鳴很大可能要被開除了。
薑一鳴和他媽哭天搶地。
但已不再關他們的事情。
從體育館出來,溫媽媽立刻眉開眼笑,與她兒子邀功“元初,媽咪剛才在裡頭表現好吧?你可還滿意?”
溫元初悶聲憋出一句“謝謝媽。”
溫媽媽十分開心,說約了姐妹逛街購物,丟下他們倆自便,先一步開車揚長而去。
淩頌有一點無言。
他的目光轉向溫元初“現在能說了嗎?”
帥哥果真破相了,在陽光下看著更醜。
淩頌心裡不高興。
十分不高興。
溫元初平靜解釋“薑一鳴是體育特長生,市遊泳隊的,他馬上要參加省裡的比賽,如果拿了獎,就有降分進大學的機會。”
“所以?”
“他家有點關係,但我媽也認識市體育局的人,今天這麼一鬨,還報了警,他肯定要被市隊開除了,以他的成績,自己考是考不上好大學的。”
淩頌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你是故意跑來激怒他,讓他打你?”
“嗯。”
“我哥已經說了會處理這事,你又何必多此一舉呢?你不疼嗎?”
溫元初微微搖頭“他隻是給紅毛發了條微信而已,你哥就算找去學校,也不能拿他怎樣,頂多讓他再寫一份檢討。”
比起被罰寫檢討或者再揍他一頓,都隻是不痛不癢,顯然毀他前途更能讓他不好過。
“你怎麼確定一定會被他教練看到?”
“他隊裡有個隊友是我初中同學,我請他幫忙把教練引出來。”
淩頌徹底沒話說了,溫元初這人狠起來,比攝政王也不遑多讓了。
好在現在是法治社會,他不會做太出格的事情。
溫元初拿了車,和淩頌並肩往回走。
沉默一陣,他小聲問淩頌“你……是不是覺得我做太過了?”
“沒啊,”淩頌不以為然,“他三番兩次找我們麻煩,還攛掇紅毛那夥人來堵我,昨天要不是你來得及時,我就被紅毛他們打了,指不定要進醫院,活該他倒黴。”
被市隊開除算什麼,這種刁民,擱上輩子朕誅他九族。
哼。
“我看你不說話,以為你不高興。”
淩頌有點不習慣溫元初這小心翼翼的語氣“我當然不高興啦,你看看你這個豬頭臉,醜死了,有礙觀瞻。”
溫元初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說“過幾天就長好了,不會醜。”
淩頌噗嗤一聲笑了“那是得趕緊長好了,帥哥沒了這張臉,形象大打折扣,多少小姑娘得心碎。”
溫元初漆黑的瞳仁裡隱有亮光,看著他“你覺得,我的臉好看?”
“當然好看!”淩頌用力點頭,“難道你自己不覺得?”
“真的?”
“真的!”
溫元初好似高興了點“嗯。”
“走吧,我載你回去。”
淩頌坐上車,抱住溫元初的腰,再次叮囑他“溫元初,你可得好好保重你這張臉,這麼好看的藝術品被糟蹋了多可惜。”
“好。”
溫元初認真答應。
他回來的第七十七天,他覺得我的臉好看,……我好像有戲。
今天真高興。
三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