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白樾眉骨上的疤痕微動,唇邊嘲諷,“你的八萬人?”他猝了一聲“仇德耀,你的八萬人?”
“不是老子的難道還是你的?!”仇德耀陡然起身,“現在沒什麼狗屁北陽軍了,都是朝廷的狗,誰沒比誰乾淨高尚到哪裡去。你也彆在這擺一副高潔的樣子,你手底下的七萬人不也是分出來的嗎?如今還就記著我手上的了!”
“那是北陽軍!”吉白樾切齒,起身對峙,“還是北陽軍!”
“自欺欺人!”仇德耀倏地指向辛弈,“你們把這軟柿子弄回來,無非就是想湊齊北陽軍再逞幾年威風,可我今天就說了,頂屁的用!王爺當年跺個腳大嵐都要抖一抖,還不是一樣被玩進去了麼!”
蒙辰也哐當一聲站起來,看樣子是要和吉白樾一起揍人的陰沉。
吳煜在旁嘴賤道“你們肉搏有什麼看頭,拚人打唄。橫豎都是北陽軍,也叫朝廷放個心,看看如今都成了邊陲上的爛泥,叫他們死了戒心。我們也不用天天耗在這勾心鬥角,還能湊一桌玩玩。”說著將腿也架到了案上,委實不講規矩,對著辛弈自來熟道“世子爺長了不少,我上次見你見你”他摸著下巴遙想了半天,才比劃道“還這麼大呢。”
見鬼的那麼大,這人就和他三哥一個年紀,連毛病和脾氣也有幾分像。
“你看。”吳煜撐首,“回來也沒多安生。”
“自家兄弟。”辛弈微微一笑。“算不得事。”
他這一開口,旁的倒沒什麼,就是仇德耀吃了個大驚。
辛弈自己起身給自個倒了杯熱水,站著喝了幾口,轉眼見剩下三人都看著自己,從容客氣道“諸位繼續,我不打緊。”
吉白樾扶正衣領,坐下去。仇德耀是一時間摸不清怎麼回事,隻咬舌道“這怎麼說話了!”
“病好了。”辛弈麵都不改的胡扯,“還能說幾句。”
“那、那、可是——”
“您也彆太當回事。”辛弈將水喝儘了,側看仇德耀,先前賬外眼裡的恨抹的乾乾淨淨一分不剩,他溫和道“您說得對,我也管不得事。不論是北陽軍還是上津,都挨不著我手裡。我在京都日子過得還算順心舒坦,在這兒也說不上什麼話。不過我就問一問仇爺,您這跟太子相識多久了?”
他態度好,甚至算是謙卑,而且一口一個您,一聲一個仇爺,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仇德耀還真打不下這個臉。但也給不了多好的脾氣,生硬道“早了去。”
辛弈淡淡哦了一聲,將杯子擱桌上。把柏九拿捏的姿態和功夫學了個五分,“那挺久了,不怪太子推令也一心想著仇爺。”
仇德耀心道是挺久了,可太子是講究情分的人麼?
“那您一定知道太子這人。”辛弈笑了笑,好脾氣道“性情好,常年跟著皇太後禮佛,也慈悲,最見不得彆人在跟前受一分半點的委屈,在京中待我也是好,事事問候。”他說這,見仇德耀漸漸皺起眉,顯然是聽不下去這蠢話了,便收了笑,話鋒一轉,“當然了,內在依舊不是個東西。”
仇德耀眼皮一跳,看著辛弈變了臉色。
“我此番回來一是為給我兄長們上柱香磕個頭,二是給仇爺提個醒。您是我父王的得力人,就算劃出去了我也當您是個長輩。京都近來不太平,秦王身儘在前,太子推令在後,這其中有什麼東西我不大清楚,但仇爺和太子是老相識,想必也猜得出些來?太子嗎,自有一番自斷臂膀的毅力,叫人佩服。可這嚇不到對手,唯恐倒叫自己人心寒。”辛弈酒窩一現,“您看秦王是什麼資輩,炸了皇上的大殿也沒抹了下葬的顏麵。可惜先前還在京都攪動風雲,有子繼後,如今是斷了個乾淨徹底,連封號都沒留下。這不是天威,這是太子的厲害。仇家如今子孫滿堂,氣運正來著呢,就怕日後起了點醃臢,就也乾乾淨淨一個不剩。”
仇德耀一腔瘋狗似的怒聲竟在辛弈這溫溫和和的話裡被碾的一嗓子也嚎不出來,隻道“你怎麼知道他就能——”
“到時候就是太子不能,我也有這個打算。”
仇德耀一雙眼登時瞪圓。
辛弈眼中柔和褪儘,留下的隻有焦土陰沉,他道。
“仇爺若成了彆人的刀,為情為義我都留不得。我骨頭裡陰毒,不會用正大光明的手腕,就偏愛卑鄙無恥的手段。仇爺盛,我便夾尾退避,但若仇爺泄出半分衰象,不等太子,我自想法設法掐斷仇家的根。我是沒殺儘留下的禍根,最明白這斬儘殺絕的道理。仇爺要結了和北陽的情義,那您請。”
仇德耀怒色漸平,反倒露出該有的狡狠來。他道“最輕易的就是嘴巴,你要憑靠他們三個來掐斷我仇德耀的根,可不要忘記上津是誰管轄的地境。毛頭小子空口說白話,尾巴翹上天也攔不得大人的事。”
“您剛說完。”辛弈沉聲而笑,“燕王被掐得不也隻剩一個軟柿子?”
當初三十萬北陽軍在手都沒保得住燕王府,那八萬人的上津又怎敢信誓旦旦不會落得更慘?京都都是吃人的獸,吞下去連皮骨都不剩。這誰能保證誰的安危?君不見平王如此能耐反戈在前,轉眼連山陰也保不住,還被燒了個精光。這世道連皇帝的兒子都一個個趕去黃泉,憑誰敢說下一個刀不在自己頭上?
柏九繞了這麼一圈讓辛弈能回來,除了上個墳,他不能空手回去。柏九給他撐腰,但他不能一輩子都靠著柏九的腰活下去,他想挺直腰板麵對皇帝太子,想挺直腰板和柏九同出同進,他就不可能任由頹敗。
剝開兔子皮,底下赫然是張牙舞爪的狼崽子。
吳煜啪啪啪的在一邊鼓掌,被蒙辰給了一肘子也笑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