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倫啞然,“可是他沒有……”
“隻有皇帝護得了他!”
白深歎了一口氣,沉重地搖了搖頭,“隻有皇帝護得了他啊,可是他做的又是什麼事,是奴婢該做的嗎?他與我們私交消息,明日工部一旦舉薦徐齊,何怡賢立即就會明白,他在中間做了什麼?你若當他是同門,你敢與他一道認這件事嗎?你要撇清啊……”
楊倫不覺捏緊了手,“難道就眼看著他這樣……”
白煥歎了一口氣,眼眶漸燙,喉氣難疏。
“你我都隻能看著……”
楊倫道“可學生的妹妹,還跟他在一處。”
白煥仰起頭,一群雲中的飛鳥,俯衝而下,那架勢如知死而赴死,他原本不願意說出來的那番話,忽然就說出口。
“子兮,即便親子,不可為國棄之嗎?”
此話說完已經走到了正門口。大片大片的雲影在地麵上鋪成開來。
白煥仍然望著天際,卻不再出聲。
楊倫抬起頭徑直朝門外看去,眼見春道碧樹,燕草綠絲,一派暖春盛景,而他卻恍惚覺得,一路寒冰三尺,白骨載道。
鄧瑛從楊宅出來,獨自走在正街上,幾個東廠的廠衛遠遠地就在人群裡看見了他,一窩蜂地趕到他身邊道“廠督,今兒天氣這般好,您一個人逛啊。”
鄧瑛見他們一個一個麵紅耳赤,也沒穿官服,油光滿臉,一看就是吃了席麵出來。
“你們喝酒去了嗎?”
其中一人回道“是,去喝了一杯喜酒,陳千戶娶了續弦的媳婦,又辦了新宅子,喲嗬,那場麵可氣派了,好多城裡大戶都去了,我們這才鬨了出來。”
鄧瑛點頭道“上一個月是聽說他在買宅子。”
“可不,那宅子大著呢,雖說隻是個二進的院子,但看著極寬敞。廠督,照說,您也該置一個外宅了。
鄧瑛笑著攏了攏袖子,沒接話。
那人接著說道“您老住在宮裡有什麼意思呢。我瞧著,好些京官都巴巴等著孝敬您,有些是連房契都捧上來了,您就給個臉瞧瞧有什麼要緊的,他們的錢不也都是搜刮來的麼,您拿了,就不用苦著自己了。。”
鄧瑛笑道“既然走的你們的門路,你們就去瞧吧。”
“那怎麼成?”
那人挑起眉來,“我們還要不要臉了?督主啊,這半年來,您把什麼都分屬下們了,自個裡裡外外啥也沒添置。我們知道您清派,可是,您什麼都不想,好歹也替楊女使想想啊。”
鄧瑛站住腳步,“不要說這樣的話。”
這話說完,已經到了東華門門前。
幾個廠衛見門上的人,一下子噤若寒蟬,跟見了菩薩似的,紛紛站住了腳步。
鄧瑛一抬頭,便見楊婉立在東華門後,穿著一身簇新的宮服,挽著鬆髻。
她原本就生得很好看,這半年來她好像在妝容衣著上摸出了些新的心得,越發明麗起來。
“你怎麼在這兒。”
楊婉朝他走近幾步,“看得出來有什麼不一樣嗎?”
鄧瑛點了點頭,“升了掌籍?”
楊婉笑道“對,我今晚要請客,大家聚一聚。”
“好。”
“但是我沒有地方,所以想借你和李魚那兒。”
鄧瑛遲疑道“我那個地方促狹,恐……”
“沒事。”
楊婉跟著他朝前走,一麵走一麵道“如今天暖了,也不肖在屋子裡麵吃鍋子,我看你們平時也都是在外麵動火的,這回人也不多,就你我,李魚,還有雲輕和陳樺。我也不求什麼,就求個熱鬨,你看……前前後後,咱們說了多少次聚一聚,你身子一直不好,老沒聚成。”
鄧瑛點頭應了一聲“好。我先回一趟內廠衙,之後就過來。”
楊婉忽然問道“你今日出去,是不是去見我哥哥了。”
鄧瑛一頓,“你怎麼知道。”
“猜的。”
她說著看向他的腳腕,“看你這走路的樣子,就知道你站了很久。在外麵除了他,還有誰敢讓你站這麼久。”
她說完湊到鄧瑛麵前,“鄧瑛。”
“嗯?”
“你以後不要怕他,就坐著跟他說話,他要再對你不凶,我就親自上會極門上去罵他。”
鄧瑛笑出了聲,“今日閣老也在,我怎敢放肆。”
“哦。”
楊婉歎了一聲,“那位大人我也惹不起。哎……”
這一聲歎得有些心酸,“我今日也站了整整一日,我惹不起的人還真多。”
鄧瑛忙道“你怎麼了?”
楊婉抿了抿唇,“蔣賢妃。”
她拖長了聲音,“忽然要看什麼經籍,看便不說了,我擔這項差事,也該儘心,可她看了不過一會,便命我誦讀。我給讀了大半日,她宮裡的宮人差點沒睡過去。哎,這不是擺明報複我嘛。”
“是因為上次你檢舉延禧宮的事嗎?”
楊婉聳肩,“還能因為什麼?我算是明白了,薑尚儀為何那次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