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口罩的花胤再次感覺到自由和光明是這麼的美好。
他不敢作聲了，坐在地上感受著“美好”。
顧嵐靜靜地看著他，等了一會才說，“好了，你可以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了。”
戴著口罩的花胤不想看顧嵐，可是他的手被捆住，他動不了，限製了自由之後他隻能任由顧嵐折騰。
他也沒有力氣掙紮了……
“好，算你贏了。沒想到你這種家夥，竟然也能被人認為是個溫暖的人。”
顧嵐聳聳肩，“我溫暖是因為我是個活人，37度的溫度。我死的時候也不溫暖。”
戴著口罩的花胤……
他忍不住感歎，“你是魔鬼麼？”
顧嵐翻了個白眼，“這是你今天晚上說的第五十七次了，換個新鮮的行不行？”
戴著口罩的花胤再次沉默了，他發現自己不能和這個顧嵐多說話，不然的話他會被氣死。
——可是不說，他又可能被泡進池子裡。
現在他還在後悔，剛開始明明是他想把顧嵐切開泡進福爾馬林池子裡，可是後來怎麼就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呢？
事實證明哪怕是在“噩夢”裡，仍舊沒有後悔藥賣。
戴著口罩的花胤示意顧嵐把他的口罩摘掉。
而顧嵐拒絕了，“我怕你泡了那麼久的池子有口臭，你就這麼說吧，戴上口罩對我們的安全都好。”
戴著口罩的花胤再次被氣了一次，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對顧嵐說。
“好，你有種。”
顧嵐說，“我還沒有。”
戴著口罩的花胤發出了野獸般瘋狂的嘶吼聲，“不！你閉嘴！我說！你不要說話！不要說話！”
顧嵐閉嘴了，戴著口罩的花胤調整了半天心情，才說。
“你也不是第一次進花胤的世界，你應該知道，花胤並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一群人的名字，每個繼承絕望和不死不生的人，都成為了花胤。”
顧嵐剛想說話，戴著口罩的花胤就死死地蹬著顧嵐，“你再說，再說我就跳進福爾馬林池子裡自儘！”
顧嵐再次不敢說話了，沒想到這個人還挺決絕，那剛才直接自儘就好了嘛，還浪費她那麼多時間。
戴著口罩的花胤又一次平複了心情後才對顧嵐說。
“你認識的花胤，是最後一個花胤，他是在村子裡被當成替身養大的，後來他答應上一個花胤的契約，變成了你認識他的模樣。”
“他變成了花胤，他的上一個花胤就成為了人。那個人，就是我。”
戴著口罩的花胤此時冷靜了不少，他靜靜地看著顧嵐，“這裡就是我死的地方。我出生就被賣給了人體實驗的機構。”
“我從小到大不斷地被做實驗，他們切開我的身體，一寸一寸一塊一塊。這也就算了，他們告訴我，這是愛……他們告訴我，這種生活是正常的。”
“被切開，被愈合，而後又切開，愈合。如果不能愈合就會被丟棄，幸好我身上的疫苗足夠多，我總是很難死，所以，我才沒有被丟棄，而是一次一次被切割。”
“疼痛是一種正常的事情。我很習慣。疼久了也不知道那個東西叫做疼，我隻是在你認識的花胤代替我，我變成了‘人’之後才正常的。”
“我才知道，原來可以不疼，原來人可以正常行走而不是吃喝拉撒都在手術台和病床上。原來人可以長得好看，而不是渾身纏滿紗布。”
“我被當作畜生一樣關了太久太久了……我雖然生下來是個人，可是我隻是個小白鼠。那種感覺……我無法忘記，那種疼痛印在了骨頭裡。”
“後麵，是我的上一個花胤救了我。他和我說，我之所以被怎麼做實驗都不死，是因為他在保護我。所以，我活了下來……”
顧嵐聽到這裡覺得挺諷刺的。
對方要他活下來，可不是為了讓他“快樂”，反而是活下來讓這個花胤承受了更多的痛苦，而對方這麼多的目的也不是為了“保護人”，而是為了找一個替身。
戴著口罩的花胤也繼續說，“我那個時候不覺得感謝他，我恨他。我如果早就死了，那我就不會這麼痛苦……在答應他的要求之前，我一直是這麼想的，到現在，我卻有些感激他。”
“我原來是個被鎖在病房內研究的畜生，因為成為了花胤，我從人不人鬼不鬼，變成了可以人，可以鬼，我自由了。”
“那個時候自由對我而言太珍貴了，我可以從病房內走出去，我萎縮的雙腿可以用來走路，我都快退化的雙眼可以看太陽，沒有手術刀沒有疼痛……”
“太美好了，太美好了……”
戴著口罩的花胤說到這裡，頓了頓，繼續說，“不過這種美好，到了後來，也就不是那麼美好了。在自由之後，我可以去各種地方。”
“我去了聽到其他人說過的飯店、電影院、遊樂園，去看了海邊踩著沙灘。”
“可是我發現我去飯店吃東西沒有味道，去電影院和遊樂園，因為沒有身份證，我進不去……我買不了票。雖然我可以變成人的模樣，可是我仍舊不是人。”
“於是，我又變成了鬼，他們看不見我，我才會覺得安心……我看著活人，卻感覺到更孤獨了，那是和從小被關在籠子裡感覺到的不同的絕望。”
“尤其是，我看到那些折磨我的醫生仍舊過著好日子，我去嚇唬他們，我去給他們製造各種危險，我看著他們也進了醫院。我拔了他們的輸液管吸氧機，我讓他們痛苦絕望！——”
“我滿足了一陣子，然後時間久了，還有一些害過我的人不等我去報複，他們就老死了。這個世界上我還是原來的樣子……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沒有仇人……”
“我越來越羨慕吃東西能夠吃到味道，或者說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想做個人，做個活人。我原來被關著，我還能感覺到什麼是甜的，什麼是鹹的……”
“太絕望了，那個感覺太絕望了……我明白了為什麼上一個花胤找到了我，我也看到他了，他成了活人，有了漂亮的女朋友。”
“你知道麼，他做過花胤，他變成人了，之後他就不會老不會死，他可以去各個國家遊玩，他換不同的女朋友，這麼多年他積累了驚人的財富他每天都在享受人生！”
“為什麼他把痛苦帶給了我，而他自己卻那麼快樂！”
戴著口罩的花胤說到這裡，他的眼神變了，變得有些瘋狂，他扭動腦袋，靜靜地注視著顧嵐。
“我好羨慕他啊……於是，我開始尋找下一個花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