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溫白拿起雨傘,下車。
這一趟訓練館之行,重點可從來不在於為大小姐“培養新愛好”。
她現在迫切需要自己的小打工崽。
等一切步入正軌,二十年前的她自己學會主動賺積分養活她這個“領路人”的時候,她就可以毫無壓力無需偽裝地鹹、魚、躺、平!
真正的王八蛋吸起自己的血來那也是毫不留情的。
在管家先生慢悠悠地敲著冰激淩車的車窗,要求一個藍莓酸奶味的甜筒時,他的大小姐已經悄悄地消失在一旁的巷子裡。
更準確一點說,是貧民窟的入口。
城中村的貧民窟,是這座美麗城市無法清除的痼疾,牢牢地盤踞在市中心的地段,踏入這裡,就仿佛踏入另一個世界。
一個肮臟、暴力、汙水橫流的世界,是整座城市的陰溝。
這裡還有個相當諷刺的名字,叫做“怡安街”。
小雨已經漸漸停下,而虞溫白的小白鞋很快就濺上了來自貧民窟路邊的臟水。而她並不在意,熟練地在小巷裡拐過一個個窄彎,繞過賣死魚的攤位和白天也開著彩燈掛著粉色窗簾的洗頭房。
找到一棟迎著街麵的房子。
搖搖欲墜的兩層自建房,屋頂用蓋著鐵片,哪怕雨停了,還有連串的水珠從上麵流下來。
門前有個大概兩三平米自家圍的小院子,堆滿了飲料瓶、廢玻璃、爛紙箱等等。
像一個巨大的垃圾場。
門的螺栓已經掉下來一半,沒有人修。
虞溫白伸手推門的時候,看到對麵小賣部看店的老頭子正伸出腦袋來張望,看虞溫白的眼神格外驚訝。
一個細皮嫩肉,上流人家的小女孩,出現在這裡,實在違和。
虞溫白的目光掠過小賣部櫃台上花花綠綠的棒棒糖,走進了那間小院。
然後見到了她此行真正的目標。
那個二十年前,應該在貧民窟裡糊包裝盒的小女孩。
——二十年前時間線上的她自己。
比起大彆墅、玫瑰花圃和原料昂貴的手工冰激淩,虞溫白眼前的場景相當奇幻。
煙花包裝盒,手工費一毛錢三個。她每天需要糊一千個,才能賺夠用來吃飯的三十多元錢。
除去每天做飯、撿廢品的時間,她需要以非常熟練的手工把這些紙片變成包裝盒,然後送到附近的一家煙花爆竹廠,計件領取當日的報酬。
一刻不得停歇。
黑瘦的小女孩麵前還有一隻大水盆,每糊一個紙盒,她的手就要在裡麵沾一下水,防止仍然粘在手上的膠水汙染下一個包裝盒的表麵。
她沾了一下水,抬起頭來,目光落在虞溫白的身上。
熟練的動作停頓了。
“你找誰?”她狐疑地問,並不掩蓋眼中的警惕。
虞溫白露出一個非常具有親和力的笑容,“我迷路了。”
她無辜地說。
“你能送我出去嗎,請?”
千金小姐隋驕今年十三周歲,雖然有一副病弱的身體,但已經看得出將來修長秀麗的苗頭了。而麵前的這個黑瘦丫頭隻有十歲,因為營養不良,個頭看起來遠比同齡人更小。
虞溫白既不喜歡她的禮貌,也不喜歡對麵這個大孩子假惺惺的笑。
這是不屬於怡安街的一種笑容。
哦,她太知道她了。
虞溫白,現在也許該稱呼她為隋驕了,她知道那個黑瘦丫頭的腦海裡現在正旋轉著一千八百個念頭。
猜測,懷疑,推斷。
百分之八十是惡意的。
但隋驕並不介意。
當然她不介意。
因為這是她自己。二十年前的她自己。
——即將代替她本人,成為係統打工仔,被“培養”為合格“天降紫微星”的絕佳人選。
一點點小小的惡意,比起她即將對她的利用來說,沒什麼關係。
懷著一種詭異的包容,她走向她。
“小賤人,你t又偷懶是不是?!”一個高大的男人搖搖晃晃地從一層的房間裡走出來,雙眼被酒精熏得通紅,“還不滾去做飯,想餓死你老子?!”
他手中拿著一個半滿的玻璃啤酒瓶,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揮起來,朝黑瘦丫頭虞溫白的頭上砸去。
她的反應很快,立即向小凳子的一側閃躲過去。
這種熟練,顯然是經過了反複的“實踐練習”。
隋驕,哦,她還有點不適應她的新名字。
在二十年前,作為旁觀者,看著自己所有的經曆在自己麵前上演,簡直像一種奇怪的夢境。
但她早就不害怕噩夢了。
十歲的虞溫白習慣了挨打和躲避。
三十歲的那個則格外長於反擊。
——一柄雨傘,在那玻璃酒瓶狠狠砸下來以前,架住了醉漢的手腕。
長柄傘,黑色,看起來精致且昂貴。
此刻像一把長劍,穩穩抵住男人的手腕。
隋驕的身體確實還很虛弱,手臂肌肉遠達不到理想水平,用這樣的姿勢揮出這把長柄雨傘讓她感覺手腕一陣酸痛。
但她還是拿得很穩。
空氣似乎都寂靜了一刹。
男人沒想到除了躲閃,竟然有人敢架住他揮下的手。
小虞溫白也沒想到,這個“迷路”的女孩,竟然會多管閒事。
而且還“管”成功了。
——在男人發出咆哮的同時,她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牆角的月季多少錢”。
在虞溫白身後的牆角,擺著一個破花盆,裡麵種著月季,正開花。
算得上是這雜亂腐臭的院子裡唯一不算垃圾的存在。
男人聽到“錢”字,動作就放緩了一些。
他重新打量這個拿雨傘的女孩,從她的穿著上,意識到她的確是個有錢的主。
他咧開嘴,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和一口黃牙。
“我隻是來問路的。我的管家很快過來。”隋驕淡淡道。
男人頓了頓,“哦……”他醉醺醺地拖長音調,“喜歡花的小姑娘……”
“五百元一盆。”
坐在一旁的小虞溫白突然開口,“不賣。”
她盯著隋驕,盯著她架住男人的雨傘,盯著她白皙的皮膚,手腕上的表,被汙水染臟的鞋。
“這是不賣的。”她執拗地說。
男人聽見,臉色立刻變得猙獰,蒲扇般的巴掌朝著黑瘦的女孩就打了過去。
虞溫白這一次沒有躲閃,她站著,動都不動。
“一千元。”隋驕道。
“我給你一千元。”
女孩手腕一抖,那長柄傘如同蛇一般遊走而上,重重打在男人的下巴上。
雖然她胳膊手腕力道都不足,現代擊劍運動也從來不是以殺傷敵人為目的的,但精準的刺擊和長柄傘金屬的傘尖,已經足夠讓一個成年人感到劇烈的疼痛。
男人油膩的下巴上瞬時腫起一條粗紅的檁子,他捂住下巴,疼得發出一聲模糊的嚎叫。
“五百買花,五百買這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