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林海第一次對“天才”這個詞有了如此深刻的認知。
當一個天才下定決心要去做一件事、達成一個目標,她的專注和意誌都攀升到最高點的時候,她幾乎是無法被阻撓的。
陳林海痛恨自己在這段過程中扮演的角色——顯然,他不得不阻撓虞溫白實現她的目標。
就因為張婉婉需要一個參賽名額,作為將來升入貴族中學,可以填寫在簡曆“特長”欄裡的錦上添花。
第二接訓練課是步伐移動。
陳林海在一旁看著看著就瞧出一點不同來。虞溫白的弓步非常克製,甚至有一種謹慎的機變在其中。
——就仿佛她對麵的空氣中真有一個無形的對手,而她正在判斷對方進攻的意圖。
這樣的意識,絕對不是一個才接受訓練一個多月的菜鳥能擁有的。
陳林海默不作聲,等這一堂課結束,虞溫白主動走過來,便搶在她前麵開口問“你的步伐,有彆人教過你?”
黑瘦的女孩微微一頓,點了點頭“隋驕教我的。”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陳林海。
“她說我達標了。”
陳林海無話可說。
“很好。隋驕是個很好的老師。”陳林海壓住內心的震驚,最後對虞溫白說“距離比賽也隻有三個月,你要刻苦訓練。”
陳林海說了這話,內心又覺得愧疚。這孩子有天賦有又願意努力,求的隻是一個機會。而他卻隻能說這樣的話來叫她努力。
給她一個根本就空蕩渺茫、不可實現的希望。
虞溫白望著陳林海,也望著他身後懸掛的顯示屏。裡麵正在歡慶勝利的金牌得主,雙手握拳,發出聲聲怒吼。
“我會的。”她說。
周末隋驕依舊到怡安街去。
按慣例,在門口的水果攤買三片西瓜,她和虞溫白一人一片,另一片給騎在門檻上的妞子。
破爛王兩口子已經在怡安街外找地方重開了小型廢品站,生意反倒要更好一些,平日裡根本顧不上管她,隻任由妞子滿街亂跑。
好在她自己熟悉怡安街的環境,每天也隻跑到自己呆得慣的地方四處遊蕩。最近尤其喜歡上了黏著虞溫白和隋驕。
“你生氣了?”隋驕問。
一個綁在樹上的紙靶,虞溫白自己用硬紙箱做出來的,已經被劈的稀爛。
“生氣了!生氣了!”吃著西瓜的妞子含混不清地嚷嚷。
虞溫白拿塊手絹給她擦了擦下巴上甜汁,冷冷地說“沒生氣。”
她回過身就看站在劍靶旁的隋驕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忍不住頓了頓,解釋一句“我力氣大。”
不是因為生氣才把靶子劈爛的。
看也知道隋驕並不信她的話。
在這種目光下,也不知怎麼一回事,虞溫白聽見自己開口道“這次我不能去比賽了。”
“陳教練說讓我努力——”
“下個月我就可以到參賽年齡了。所有科目我都達標了,就算俱樂部內的選拔賽,我也可以把她們一個一個全都打敗。”
虞溫白說的很快。她覺得喉頭哽塞,但還是強迫自己一口氣說完。
“但是我去不了。他們會把名額給張婉婉,我在辦公室外麵聽見了。”
隻要讓她去,她一定會是冠軍。
但是不行。
虞溫白已經儘了所有的努力去爭取,而現實是,幻想中命運的轉折,比起她的期待,遙遙無期。
她知道不能向教練要求更多,教練已經為她儘心儘力;她知道不能再去威脅張婉婉,因為她家裡有權有勢。
她原本也打定了注意,不對隋驕講這些。
她從小在怡安街長大,是懂得很多小孩子不懂的道理的。對一個人暴露太多、索求太多,是非常危險的事。
但鬼使神差,她還是竹筒倒豆子一樣地說了,說她的猜測,她的判斷,她落空的期待,她的委屈。
說完她有些忐忑地看著隋驕。
隋驕好像隻把這當件平常事,神色淡淡地一擺手。
“氣性這麼大。”她笑著說“既然有選拔賽,當然要按照選拔賽的結果來。”
“你敢在休息室打張婉婉,難道不能在賽道上再光明正大地打她一頓?”
看虞溫白又要說什麼,隋驕直接打斷了她“她敢權勢壓人,我也敢。”
一旁不明所以的妞子跟著叫嚷“我也敢!我也敢!”
她手裡的西瓜早啃乾淨了,此時低頭一看隻剩瓜皮,立刻咧開嘴哭叫起來。
隋驕走過去,把自己那片西瓜給了她,妞子頓時喜笑顏開,也不嚷嚷了,美滋滋地吃起來。
隋驕看一眼木呆呆的虞溫白。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傻子都知道,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