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光心神不寧,吃了一塊硬得像石頭的餅。
她一直在想沈括中的掌傷。
他為什麼一直不說……
難怪,他連騎射都變得很差勁。
翎光想著辦法留記號,告訴沈括,不要殺那個西涼人。
隻有這人才能救他性命。
可隻要她稍微走錯一步,故意留下一個腳印,那西涼人便會掏出彎刀。
翎光烏黑漂亮的長頭發被他一刀削得短短的。
“南襄公主,這次是你的頭發,下次,是你的手指!”
翎光的狐裘,被埋在了雪地裡,她身上的衣服並不禦寒,翎光感覺到了迫人的寒冷,從袖口領口襲來,臉上跟吹著刀子似的,割得生疼,她睜不開眼睛,為了活命,隻能一步步走下去。
圍場裡,隻找到翎光那匹棕色的馬駒倒在地上,沈括又在附近發現了她的口哨落在地上。
她一定很害怕。
條岔口,兩條有腳印,一條沒有。
兵分路,沈括走了沒有腳印的那條路,他顧不得重傷的陛下,連夜帶兵緝拿刺客,尋找翎光。
一夜未果,沈括失血過多,暈倒在了馬背上,被手下送回了京城。
整個太醫院都在為陛下療傷,陛下體恤沈括,差遣了一位太醫上門來替他把脈,發現他高燒不退。
昏迷時,沈括感覺似乎有人在給自己喂藥。
苦澀的藥味在口中彌漫,湧進了胸腔。
“靈杉……”
太醫聽見他發出的囈語,搖頭“沈大人啊。”
“靈杉……”一口藥被他嗆咳了出來,沈括掙紮著睜了眼,隻看見手下和幕僚守在一側。
“公主……”他說話有氣無力,甚至坐不起身,猛烈的咳嗽聲裡,說出後半句話,“找到了麼?”
“大人您慢些!”淩泉立刻將他扶住。
沈括怒聲喊“她呢!”
“公主……”
沈括死死盯著他。
淩泉搖頭“神武軍都出動了,抓到了一個西涼人,他還有同夥,公主……不知道在哪。”
“去……都去找,我要活的。”他嗆咳得臉色蒼白如紙,不顧阻攔起身,聲音冷如寒鐵,“帶我,去死牢,我要親自審問!”
淩泉猶豫了下,攔在他身前“大人,今日……太醫說,您掌傷未愈,又中了玉蟾毒,已病入膏肓,不可逞強,若好好養病,還能……屬下怕是日後找到公主,也……”
他欲言又止,即便不說,沈括也知道他要說什麼。
“淩泉,”聲音雖弱,卻擲地作金石聲,“去死牢。”
“是……”
那刺客人在死牢,已是遍體鱗傷,沈括抽出長鞭,手腕使力,又將人抽醒。
西涼人醒了,睜開血肉模糊的眼睛,爛掉的嘴角淌著乾涸的黑血,看見沈括竟然笑了“是你,你還沒死。”
沈括沒力氣抽鞭,便將鞭子勒在這西涼人的脖頸上,從後頭拖住,啞聲問“你們將公主帶去哪兒了?”
西涼人一聲不吭,反而嘿嘿地笑。
方才刑審的將領對沈括搖了下頭“沈大人,他嘴硬得很,就是將他打死,也不會開口的。”
“說!”結實柔韌的鞭子打成結,幾乎將人勒死。
西涼人嘴唇微動,沈括壓低腦袋“你說什麼?”
“我說……”聲音是從喉嚨裡嘶出來的,呸地一口吐在沈括臉上,“走狗。”
沈括麵無表情抬手擦了下臉,兩根手指成鉤,直直地戳進對方的眼睛裡!
“啊——”淒冽的慘叫聲裡,一對眼珠子被兩根手指就那麼生生挖了出來,丟棄在了地上。
沈括擦了擦手指上的血,身上的玄色大氅黑到看不見被染紅的顏色,單腳邁過去,踩碎了那對眼珠“讓人去放出消息,明日午時問斬。”
刑審的將領打了個寒顫,這沈大人,真是人不可貌相,以為是個溫文爾雅的文官,沒想到……
沈括已經精疲力儘,他喝了太醫院的藥,傷還未愈,便騎馬出京。
淩泉騎馬伴隨左右,夜色茫茫的風雪中,看沈括身形不穩地搖擺著,墨黑大氅被染白了。
他連忙下馬,接住了沈括“大人,大人回去吧!各地官兵都得了緝拿刺客的命令,還有神武軍在外麵尋公主,一定會尋到公主的!”
作為跟在身邊多年的親信,淩泉知曉他這人沒有軟肋,隻有一個,便是自幼失散的生母。
沈大人一直在尋,卻一直都沒能尋到。
淩泉半點也不理解,沈括對長縈公主的情從何而來。
因為她曾救過他一命麼?
似乎不儘然。
而且說起來,長縈公主和他家大人,本該是仇人的。
“先帝便是我出謀劃策除去的。”
沈括約莫是有些神誌不清,燒得滾燙,說起胡話來了。
幸而他聲音很小,也隻有親信聽得見。
沈括記得自己那時年少,剛剛入京,藉藉無名,得當今聖上,當時的五王爺賞識,又因一手好文章,得以拜在蕭相門下。
可以說如果沒有他,聖上也謀奪不了天下。他官升品,很快又變成二品,蕭相退位,他就成了當朝首輔。
長縈公主的爹娘,一個死於宮變,一個被囚禁深宮,活活餓死。
自幼被養的驕縱,總是犯錯的公主,一日沒了爹娘,被困在公主府中,錦衣玉食變成了緊衣縮食。
“我對她……本就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