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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匿名好友(1 / 2)

懸日!

電話很乾脆地掛斷了,沒等他說話,似乎也並不想有更多的交流。

寧一宵沒有立刻移開手機,忙音甚至好過他的祝福。

哪怕再多一秒,他都懷疑自己會毫不猶豫地向蘇洄辯解,哪怕在這個時機、對一個早在六年前與他結束關係的人,說這樣的話,顯得多麼可笑。

或許蘇洄隻是會有些懵懂說“是嗎?為什麼假訂婚呢?你們看上去很般配。”

一旦想象他的回答,就好像一個無底洞逐漸擴大,蔓延至腳下,寧一宵隻能一退再退。

車窗被敲了兩下,寧一宵抬眼,看到站在車外的貝拉,手搭在半開的窗上,歪著頭。

“我手機是不是在你車上?”

寧一宵沒說話,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那樣,把手機遞給了她。

“你臉色好差,怎麼了?”貝拉湊近想看看,沒想到寧一宵直接撇開了臉,她忍不住笑了,“你這脾氣,得虧咱們隻假模假樣訂個婚,真要住一起我都難受。你對你以後真正的妻子不會也是這樣吧?”

寧一宵不想聽到有關訂婚和妻子的任何話題,顯得很不配合,他看向貝拉,“訂婚禮我想提前。”

“為什麼?”貝拉眨了眨眼睛。

“因為我想快點解除婚約。”寧一宵說。

貝拉點點頭,“那行,反正我也想。剛剛還和我爸的律師簽了協議,訂婚當天就會把屬於我的信托金和不動產劃到我名下。”

“既然你想快一點,那我一會兒就放話給媒體,讓他們透消息了,可能會拍到一些照片,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寧一宵沒什麼好介意的。

訂婚的事被蘇洄撞破時,他擔心過蘇洄會介意,但現在看來似乎也是一廂情願。

回到家中,寧一宵開始了電話會議,這是第四輪收購談判,整個會議他不怎麼開口,比起往常展現出更多冷漠,一張撲克臉也被對方認為是談判中的“戰術”。

會議長達兩小時,結束的時候依舊沒有蓋棺定論,奧恰也並不打算這樣妥協,給出了新的條件,但都被否決了。

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在進行,隻需要等到媒體報道,奧恰一定會妥協。

事後,景明打來視頻電話,說他回到舊金山,順便去了一趟寧一宵的家。

寧一宵家裡的密碼景明是知道的,房子都是他挑的。景明毫不避諱,說他昨晚在附近的酒吧喝得太醉,又和彆人起了衝突,乾脆溜之大吉,跑到他家睡了一夜。

“我醒來才發現自己睡在客廳,完全斷片了,真可怕。”

寧一宵對他的離譜行為已經習慣,“你最好沒有吐在地毯上。”

“你怎麼這麼冷漠啊?地毯有我重要嗎?”景明在視頻裡直搖頭,“我雖然酒量一般,酒品還是很好的好嗎?”

“是嗎?”寧一宵低頭處理著文件,沒抬眼,“是誰喝醉了把我家每一個房間的門都打開,每一個房間都撒了爆米花。”

“都什麼時候的事兒了還拿出來說……”景明覺得無語,但忽然想到什麼,“哎對了,那什麼,我昨天還真的不小心跑到你其他房間了……”

寧一宵啪一下關上文件夾,抬頭盯著屏幕裡心虛的好友。

景明乾笑了兩聲,“哎呀,就是打開了,沒吐也沒撒爆米花。不過不知道是我喝醉了還是怎麼,你那個房間裡有好多蝴蝶啊,白色的,昨晚風也大,就轉啊轉啊,轉得我頭都暈了。”

寧一宵忽然意識到什麼,表情一變。

“誰讓你進去的。”

景明一愣,“啊?你也沒說我進你家還要報告啊……以前不都這樣。”

他不知道寧一宵為什麼不高興,下意識感覺是剛剛自己提到的蝴蝶,於是趕緊撇清,“我沒碰你東西啊,我還替你把窗戶關了,你太久不回家了,窗戶敞著,海風又大……”

他說了一通,寧一宵沒聽進去太多,他沒和景明提過自己匿名購買裝置藝術品的事。

“你那個小蝴蝶的下麵還有一封信。”景明想起來,他昨天差點踩到。

“什麼信?”

“就……西雅圖藝術館什麼的,我昨天沒看清,我去看看啊,你等著……”景明慢悠悠地上樓,走到最上一層,穿過陽光充沛的天井,來到那個房間。

“對,西雅圖藝術館的信,我幫你拆開?”景明搖了搖手裡的信件。

“嗯。”

他仔細看了看,照著念,“感謝您的收藏,世界每分每秒都在運轉和改變,但每一份藏品都定格著藝術家靈感迸發的瞬間。我們特意為每一件藏品留下了館內聯係方式以及創作者的郵箱,歡迎隨時溝通交流。”

景明翻到背麵,的確寫了兩行郵箱,“你什麼時候買的藝術品啊,工科男。”

“看到了就收藏了。”

景明仰著頭,望了望那些蝴蝶,“這不像是你會喜歡的東西,還買來藏在家裡。”

寧一宵沒有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對景明說,“你把郵箱拍下來發給我。”

“哦。”景明照做了,寧一宵卻很無情地終止了通話。

照片發送出去的那一刻,景明忽然感覺怪怪的,他又看了一眼,發現創作者姓蘇。

蘇……

他忽然明白過來,然後一通電話撥過去。

可寧一宵怎麼都不接。

景明在心中直呼救命,他搞不懂為什麼會有這麼癡情的人,而且居然是冷麵冷心的寧一宵。他感到不可思議,並且非常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他念念不忘六年。

明明是那麼要強的家夥。

盯著照片裡的郵箱,又看著手機裡保存下來的號碼,寧一宵陷入迷惘和自我拉扯。

從痛苦的童年剝脫為成年人,這過程中,他無數次告訴自己,自尊心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帶不來任何利益。

但他的自尊心依舊高得可怕,已經無法追溯到過去的哪個瞬間——是被同齡人欺負到不能說話,還是被人們唾棄為“野種”、看著自己的母親被人欺辱,又或者是站在季泰履的麵前,聽著他用最禮貌的話羞辱自己,血淋淋地把他與蘇洄的差距展示給他。

又或者是在被分手之後的第二天清晨,放下一切去找蘇洄要多一次機會,得到的卻是他徹底的消失。

從一開始就不正確。他的確應該堅持自己最初的想法,在明知會深陷其中的時候再果斷一點抽身,不要被誘惑,不要被卷入旋渦。

如果當初沒有剛好一起目睹曼哈頓懸日,沒有在那時候看他的眼睛,沒有那一秒鐘的衝動,他現在應該更好過。

曼哈頓的冬天仿佛是另一個世界,沒有了陽光普照的日落大道,沒有在奇景中擁抱親吻的人群,積雪掩埋道路,灰色的大都市像密不透風的實驗皿,移動的車輛與人群,渾渾噩噩,都是等待被研究的蟻蟲。

蘇洄偶爾會懷念過去的自己,有勇氣站在天橋直視自己的愛意,如果換做是現在,他恐怕會很狼狽。

病房裡很暖,外婆偶爾恢複一些意識,但說話還是會很困難,蘇洄沒有告訴她病情究竟到哪種地步,隻說做了手術就會好。

實際上這一切會不會有轉機,他也不知道,沒人能給他一個確定的答案。

就好像他自己的病,沒人告訴他,這輩子會不會好。

貝拉·瓊斯回複了電話,解釋了一番,打電話的目的很單純,就是因為看到蘇洄發了許多關於裝置藝術的郵件,大多都是詢問她的建議,但貝拉卻說,他大可以自由地創作自己想創作的內容,並且十分慷慨地表示,製作所需要的所有材料,她都會。

蘇洄很感激,覺得比起現在的自己,這位瓊斯小姐的確是更好的對象,她美麗、善良、充滿親和力,且情緒穩定,相處下來幾乎沒什麼缺點。

聽卡爾說她和寧一宵同是s大的學生,是校友,父輩和寧一宵也有生意上的往來,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很般配。

這段灰暗的時間裡,蘇洄一直住在醫院,等待外婆手術,他自己的病被藥物控製得很好,至少情緒沒太大起伏。

不過期間發生了一件令他心情好轉的事——不久前匿名購買了他作品的藏家,通過郵件聯係了他。對方的郵箱是一串數字,看上去是新注冊的。

郵件是晚上發的,蘇洄第二天早上才發現。藏家向他問好,表示了他對作品的喜愛,並且很真誠地鼓勵了他。

這種來自陌生人的善意令他覺得溫暖,或許這份藏品對蘇洄而言有著重大的意義,又或許是因為他的收藏給了蘇洄很多幫助,這些蘇洄都銘記於心,一直想要當麵感謝。

於是他也回了一封郵件,大約是自己最近的心情影響了行文,再次收到回複時,對方竟然詢問他是不是遇到了不順利的事。

或許是無人可傾訴,外婆不可以,梁溫也不可以,醫生也沒辦法依賴,馬上要步入人生新階段的寧一宵更加不是一個好的選擇。蘇洄下意識對這位善良的陌生人產生了短暫的傾訴欲。

但他的措辭很平靜,也很簡短,用儘可能簡單的表述概括了最近發生的事,但拋開和寧一宵有關的一切。

對方回複了他。

[我很抱歉。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請儘管告訴我。]

蘇洄想了想。

[這樣就很好,不需要更多幫助了。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呢?]

隔了許久,才收到他的回答。

[sean]

肖恩。蘇洄在郵箱聯係人備注了他的名字。

這些天在醫院裡,他經常和肖恩聯係,郵件不像即時通訊軟件,沒那麼快,節奏並不急迫,他無需為每一個即將到來的對話而不安,可以很鬆弛地與這個善良的陌生人交談。

對方會祝福他的外婆,也會不逾矩地關心他的生活,還會發一些不算太幽默的笑話。

有時候蘇洄看到並不覺得好笑,便去做了其他事,過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對著水壺輕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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