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日!
馮程?
諸多回憶如潮水般湧來,他最初對這個人的印象並不深,隻知道他是同專業低年級的學生,平時碰麵機會不多,後來就是在紐約研討會,當時蘇洄還和馮程聊天,正巧被他撞見,禮節性打了招呼。
也是不久前,他才通過蘇洄知道,馮程其實就是馮誌國的兒子。
“我時間不多,開門見山了。我知道你現在在查徐治的事,我手上也收集了一些證據,或許對你有用。”
寧一宵也不再遮掩,“哪裡來的證據?交易條件是什麼?直接說吧。”
“這些都是我這幾年跟在他身邊,一點點了解到的。我之所以知道你在查,就是因為你找的人露了馬腳,剛好被我察覺到了,你們應該慶幸不是彆人發現的。”
馮程說話比之前要流暢許多,但語氣還是弱,“我要的條件很簡單,擺脫現在的生活,具體怎麼做,我還會再聯係你。你的助理會收到一封加密郵件。”
馮程提醒他,“學長,還記得我們係計算機安保課的那個教授嗎?他對我們說過一個案例,隻有你成功解決了。”
說完,電話便掛斷了。
寧一宵想到了他提到的那門選修課,但那並不是簡單的加密問題,而是病毒。
十分鐘後,卡爾的確收到一封匿名郵件,裡麵的附件是加密的,點開之後,整個筆記本都死機。
卡爾完全傻眼,“我的筆記本怎麼了?怎麼黑屏了?”
下一秒,電腦屏幕出現一個巨大的閃爍動畫符號,一個綠色的骷髏。
馮程還原了當時的病毒入侵案例。
“給我。”
寧一宵拿過筆記本,在車裡花了三十分鐘,用和之前一模一樣的方法,解除了病毒襲擊的問題,也找到了自動下載的那個加密附件包,破解後打開來,裡麵是許多和財務相關的數據,還有大量的圖片。
這種病毒麻煩就麻煩在如果沒能正確處理,所有的東西都會被銷毀,不留下任何痕跡。
寧一宵將附件轉移給查爾斯,筆記本也還給卡爾。
卡爾已經很久沒有崇拜過自己的老板了,他甚至都快忘了這個精英分子的本職工作其實是個程序員。
“好了嗎?那我裡麵的那些數據……”
“還在,這次攻擊隻是走了個流程,我也備份過了。”寧一宵瞥了他一眼,“你電腦裡的高危端口太多了,好在不是技術崗,以後也彆上公司的服務器。”
卡爾悻悻點頭,“好的。”
還好他隻是個行政崗的秘書。
他花了時間和查爾斯一起,把所有證據過了一遍,的確有許多他們在外很難收集到的內容。
他們也查到,馮程畢業後就進入了徐治手下的單位,做的是數據崗,這些數據應該都是他在工作時暗地拷貝收集的。
之前缺那麼一個人,寧一宵想,馮程就是最適合的那個人。
第三天,那個公共號碼再次聯係了卡爾,卡爾將電話轉接給寧一宵。
“你們收到了。”
“嗯。”寧一宵卻說,“我們討論過了,這些的確夠定罪,但是你應該比我們都清楚,這些勢力盤根錯節,很難保證哪個環節不會有徐治的人出現。”
“所以呢?你們不乾了?”
寧一宵否認,“不,我需要有人把這些都公開,你應該不難做到。”
馮程猶豫了,“我?你想讓我怎麼做。”
“很簡單,現在有人比你和我都更想除掉他。隻要你把所有的證據都找準人給出去,總會有人著急把當年的陳年舊案翻個底朝天。你還不知道吧,徐治連這個身份都是假的,他身上背著的人命比你想的多得多,這些加起來,數罪並罰,死刑也不為過。”
馮程沉默了片刻,“你讓我來開這一槍。”
寧一宵語氣平靜,“放心,我一定讓你平安脫身,到時候你不必在國內留著,想去哪裡,我都能幫你。”
他知道馮程並不想暴露自己,所以才會選用這麼隱蔽的方式和他聯絡,小心謹慎,但寧一宵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直搗老巢,馮程是同一個係統裡的人,也隻有他可以將這些東西投放給精準的對象,從內部擊潰。
一番角力之下,一心想要成功扳倒徐治的馮程還是被成功說服,兩人最終達成合作。
寧一宵為表誠意,花了幾天時間將馮程的後路都鋪好,準備了很多文件給他,隻要他簽了字,就可以更名改姓在另一個國家重新開始,不受任何人的威脅。
馮程看到了這些,也下定決心,按照計劃行事。
事情清算起來,遠比一點點構建要簡單得多。就像是抽除一座積木大廈中最重要的一塊,轟然倒塌隻在頃刻之間。
馮程從內部開了第一槍,避開徐治的眼線,用加密的方式將這一切交給了徐治最大的競爭對手,同時備了一份,匿名提交給相關部門。
果然如寧一宵所說,事態發展很快。
樹倒猢猻散,人心惶惶之際,寧一宵的人報了警,同時聯係了媒體,最開始的那些事實報道起來障礙重重,但一旦換做[疑似殺害好友並冒名頂替]這樣非敏感又極具話題度的事件,沒有哪個媒體會不願意分這一杯羹。
短短幾天,所有的引線同時點燃,燒起一把轟轟烈烈的滔天大火,情勢愈演愈烈,勢不可擋。這樣惡劣的事件,吸引了公眾的目光,輿論驟起,逐漸在網絡上形成燎原之勢,根本壓製不住。
[太恐怖了!這樣的事到底還有多少啊?]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多年都不被揪出來,背後一定有更多需要徹查的人!]
[所以被他頂替的人呢?不在了嗎?]
[死刑吧,我要看到這個人死,不然睡不著覺。]
假徐治被徹底曝光,這些年他苦心經營和培植的勢力也一並垮台。
發揮完自己的作用,馮程在寧一宵的幫助下來到美國,暫時擺脫了假徐治殘餘黨羽的圍追堵截。
假徐治的事一經調查,牽扯出來的內幕越來越多,他的犯罪事實遠不止這些,就連遠在大洋彼岸的蘇洄也接到需要配合調查的聯係電話。
時隔六年,在寧一宵的陪伴下,他終於回到故土,感覺卻並不好。
警方的調查取證流程並不繁瑣,隻用了一個上午,蘇洄將徐治強製送他去精神病院監禁的事實,以及外婆被強製送去國外“養老”的經過通通告知警方,並且出具了準備好的證據。
“這些我們會提交給相關部門,謝謝你的配合,還有一件事,涉及到當年你母親的車禍,根據一些涉事人員的口供,這起車禍很可能是惡意造成的。”
蘇洄從精神病院逃脫後,過了大半年才透過大使館,獲悉了母親的死。他一直很難麵對,但在心裡,又很懷疑這是否真的隻是天災人禍。
但當這樣的可能性由警方告知時,蘇洄發現自己還是很難接受這樣確鑿的真相。
“根據部分口供證詞,和一份電話錄音,可以初步判定,當年你母親乘坐的轎車被人惡意破壞了刹車,這個人之前也有前科,肇事逃逸,隻是當時他在外逃竄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再次出現,對你母親事發時開的那輛車動了手,根據他的行蹤路線也能證明這一點,但最後這個人意外墜崖死亡了。”
警方將一份文件推過來,蘇洄低頭,在那上麵看到了馮誌國的臉。
“經過聲紋分析,電話錄音裡的兩個人分彆是馮誌國和關誠,根據內容,基本可以認定關誠唆使馮誌國進行犯罪的事實。”
蘇洄對此並不意外,甚至感到麻木,他隻是好奇,“這些錄音是誰的?我有權利知道嗎?”
答案是否定的,但即便他們不直接說,蘇洄也猜到了。
馮誌國為人愚蠢,不太有通話錄音備份的自覺,這樣的錄音內容隻可能是關誠這種心機深重的人留下的,目的大約是留作威脅。
能把這樣私密的內容挖出來的,隻有馮程了。
從他們口中,蘇洄得知這些年關誠已經將季家的資產都掏空,其中也包括自己的生父建立起來又交給母親的公司,這些違法的資產都被查處。
但這些身外之物,蘇洄從沒有一天在意過,如今也一樣。
而關誠麵對累累罪證,對他所做的一切都供認不諱,也了真正的徐治被他埋屍的具體位置,是一座早就被當做亂葬崗的荒山,被鳩占鵲巢的徐治,在那裡孤零零躺了數十年。
“謝謝你們的調查。”
離開派出所的大門時,蘇洄看到寧一宵正站在外麵的街道邊抽煙,穿著很簡單的黑色短袖和牛仔褲,戴著棒球帽,像個大學生,看上去和六年前的他沒有分彆。
蘇洄心緒複雜,明明真相大白,是值得高興的事,可哪怕這些罪證浮出水麵,一切水落石出,失去的終究不會回來,他的媽媽,他和寧一宵之前空白的整整六年,都回不來了。
寧一宵偶一回頭,發現蘇洄已經出來,站在他身後幾米遠的地方,於是滅了煙,朝他走過去,給了蘇洄一個擁抱。
“還好吧?”他揉了揉蘇洄的頭發,眼神中滿是關切和安慰。
蘇洄點了點頭,有些無力說話。
寧一宵見他臉色煞白,看上去狀態並不好,很擔心他,於是提出建議,“我安排了人善後,如果你覺得累,我們可以先回去。”
但蘇洄卻拒絕了。
“我想申請去和關誠見一麵。”
寧一宵很明白他,對蘇洄而言,這個人一直如同一個縈繞不去的噩夢。
自他們重逢以來,蘇洄都避免提到這個名字,並非是他不清楚事到如今都是誰一手造成,相反,正是因為他太清楚,他一早就厭惡這個人,可六年前他什麼都改變不了,整個季家被鳩占鵲巢,他也被一張精神病證明所圈禁,無能為力。
光是提到這個名字,蘇洄都會生理性地想要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