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不想回到那個地方,受人欺淩卻無法反抗。
忽然,手臂被輕輕拉拽了一下,寧一宵也從痛苦的記憶裡被拖出。
“我給你表演一個技能。”
蘇洄一副想逗他開心的樣子,“你看。”
他將櫻桃的梗取下來,放進嘴裡,抿起嘴唇,片刻後吐出舌頭。
舌尖上躺著一枚打了結的櫻桃梗,像一顆被丘比特穿透的愛心。
“厲不厲害?”
寧一宵怔了怔。
他忽然很不想這一瞬間被其他人看到,卻又在大腦的深處滋生出一種豔麗的幻想。
和信息素無關的欲望。
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了想要標記一個人的衝動。
可這個人偏偏無法被標記。
回宿舍的路上,他將有關櫻桃的腐爛童年片段摘錄出來,傾訴給蘇洄,原本是想勸自己清醒,卻反而越陷越深。
因為蘇洄看上去好像快哭了。
寧一宵很想說,不要對彆人露出這樣的表情,但他沒有說出口。
畢竟他甚至沒辦法左右任何其他人的信息素在蘇洄身上停留。
不受寧一宵控製和左右的事太多太多,這些挫敗逐漸將他塑造成一個高控製傾向的人,想時刻保持整潔、有序,希望一切都發生在預期以內。
偏偏蘇洄就是其中最不可控。
後來的許多天裡,蘇洄都會回家,不和寧一宵一起吃午飯。但每次寧一宵晚上回宿舍,都會在自己桌上看到一束鮮花,還有一份櫻桃味的甜品,每次都不一樣。
“你家開甜品店的?”
蘇洄聽到一頓,“都是我自己做的。”
寧一宵嘗得出來,畢竟蘇洄實在不是擅長烹飪和烘焙的人,但後來的幾次做得也越來越好。
蘇洄總是會說奇怪的話,和寧一宵認識的任何人都不同,和那些因為覺得他是頂級alha而親近的人不一樣,也和喜歡他外表而靠近的人不同,他總是話題跳躍,說很多天馬行空的話,總會在某個不起眼的時刻,語出驚人。
比如現在,他說想讓自己以後想起櫻桃,不會討厭。
他說想陪他一起被人欺負,陪他吃壞掉的櫻桃。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人。
在他說完後,寧一宵陷入長久的沉默,在寂靜的深夜,他忽然靠近蘇洄,半低著頭,鼻尖幾乎要觸碰到蘇洄細白的脖頸。
“你……”
“他們說其實beta也有信息素,隻是很淡。”寧一宵試著聞了聞。
他隻嗅得到淡淡的櫻桃氣味。
或許是因為蘇洄吃掉了奶油蛋糕最頂端的黑櫻桃,嘴角還沾著紅色的汁液。
寧一宵差一點吻上去。
“聞得到嗎?”蘇洄的身體繃得很緊,“什麼味道?”
寧一宵搖了搖頭,起身,將距離拉開了。
“沒有味道。”
他們之間的關係忽遠忽近,像一場亟待揭曉最終結果的遊戲,勝利者懸而未決。
蘇洄半夜睡不著,躺在床上,會轉身望向寧一宵的床。寧一宵總背對著他睡,臉朝著牆壁。
他隻能看到寧一宵寬闊的後背,和微微凸起的脊骨。
偶爾,蘇洄會冒出非常冒險的念頭。
很想抱一下他的後背,將頭埋在他的肩胛骨,用力地聞一聞。
那樣會聞到冷杉和海鹽的味道嗎?
他知道不會。
隻有alha和oa可以,每一個寧一宵的追求者都可以。
唯獨他不行。
追求蘇洄的人也相當之多,明明是個beta,卻比任何可以釋放信息素的人更加招蜂引蝶,這一點著實令寧一宵困惑。
但仔細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好困惑的,蘇洄本身就像個漂亮的漩渦。
多看幾眼就會陷進去。
何況他自由得像風,本身也不會屬於任何人,自然可以被任何人擁有。
他們都陷入彼此所不知曉的怪圈裡,日複一日,成為對方深夜難眠的原因。
直到蘇洄又一次無征兆地陷入鬱期,不得不躲回家裡,住院、治療,一切都常規到不能再常規,他應該早就習慣。
可躺在病房的蘇洄卻總是出現幻覺,幻想旁邊有一張床,床上是他所熟悉的背影。
中途他們對蘇洄進行了檢查,但很多檢查因他的狀態不佳而沒完成,譬如性彆分化的檢查。
反正每次結果都一樣,做不做並不重要,也沒人在乎,他的家人早就放棄。
醫生也彆無他法,隻是囑咐他,如果感覺不對,要立刻告訴他們。
蘇洄沒感覺有不對,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何況是虛無縹緲的信息素。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鬱期結束,他和寧一宵也失聯了將近一個月,等到蘇洄終於能麵對手機和社交軟件時,打開和寧一宵的對話框,才發現其實他發過來的信息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多,不免有些失望。
或許輔導員向他解釋了,又或許寧一宵其實也並不在意。
這樣的念頭徘徊在蘇洄的腦海,令明明身處躁期的他也產生了低落情緒,但他還是第一時間返回了學校,天氣並不好,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蘇洄突然很想快一點回去,於是加快腳步,跑得很快很快,上樓梯幾乎不停歇,就這樣跑回了他們的宿舍,刷開門。
房間裡很安靜,感覺寧一宵並不在,窗簾被拉著,屋子裡很黑,蘇洄抬手打開了燈。
下一秒他便愣住。
寧一宵那張總是整潔到沒有絲毫褶皺的床上,堆滿了他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包圍起來,就像是一個巢穴。
蘇洄看向自己的衣櫃,裡麵都被清空了。
發生了什麼?
蘇洄心裡閃過一絲懷疑。
他走過去,發現那堆衣服的最中間放著的是新生報道時穿的那件。
衣服的上麵還放著那張寫著聯係方式的紙巾。
不知為何,他的心忽然跳得很快,正不知所措時,門鎖滴的一聲響起。蘇洄無處可躲,離開了床邊,自亂陣腳,竟不自覺走到了門口。
門被拉開,他正麵對上打算進來的寧一宵。
寧一宵穿著黑色的連帽衫,戴著帽子和黑色口罩,把自己裹得緊緊的,眉頭緊鎖,看上去很不舒服。
和蘇洄對上視線的瞬間,他明顯慌了。
這是蘇洄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眼神,像隻知道自己做錯事、很怕被趕出家門的小狗。
“你怎麼回來了?”
蘇洄隱隱發現他的口罩下有什麼,於是伸手,摘下了他的口罩。
寧一宵戴了止咬器。
蘇洄愣了愣,低頭又瞥見寧一宵手裡提著的透明購物袋,裡麵似乎是抑製劑。
“寧一宵,你是不是……進入易感期了?”
“我……”
寧一宵看到自己的床,說不出話,喉結上下滾了滾。
蘇洄拉著他的手腕,讓他先進來,自己關上了門。
“沒事吧?”他有些擔心。
雖然自己不是alha,但身邊有alha家人,多少知道一些。在易感期來臨的時候,alha通常會變得格外敏感、情緒化,十分需要oa信息素的衣物來築巢,以求安撫。
儘管蘇洄並不清楚,寧一宵為什麼會用他的衣服築巢。
他甚至沒有信息素。
寧一宵一言不發,低垂著頭,像是想解釋什麼,卻又說不出話。他很難受,額頭上還沁了薄汗。
從他拿起蘇洄的第一件衣服,試圖聞他的味道自我平複時,就知道事情的發展正在一點點失去他的控製,可他還是沒有停,換了一件又一件,像是飲鴆止渴,越陷越深。
明明什麼都聞不到。
為什麼什麼都聞不到。
不自覺地,他便打開了他的衣櫃,用蘇洄所有的衣服築了巢,根本沒料到消失這麼久的蘇洄會突然回來,又剛好發現這一切。
簡直沒有比這更難堪的事了。
“蘇洄,我……”
“你現在很難受吧?”蘇洄抬手,碰了碰寧一宵的額頭,替他摘下帽子,“出了好多汗。”
他有些不忍心看到寧一宵戴止咬器,看上去真的很像是可憐的小狗。
“反正宿舍沒有彆人,這個要不要取下來?”蘇洄試探性地詢問,聲音很輕。
寧一宵沒同意也沒反對,像是默認,蘇洄便擅自做了決定,伸手替他摘了下來。
“戴著止咬器肯定很不舒服。”
他應該是怕自己去到公共場合,會沒辦法控製,才不得已這樣。
怎麼會這麼難受呢?要怎麼辦才好。
“寧一宵,我沒有信息素,但是……”蘇洄很心疼,鼓起勇氣試著問,“如果你覺得我身上的味道對你有安撫的作用,我可以試試幫你。”
寧一宵抬眼,看向他,眼神深沉又脆弱。
“沒有信息素是沒辦法安撫的。”
這句話很殘忍,畢竟蘇洄自己也知道。
“可你用我的衣服了,不是嗎?”
他沒有退縮,走上前,攤開雙臂抱住了寧一宵。
這是寧一宵根本始料未及的擁抱。
他一開始覺得不可置信,但漸漸地抬起了手,回抱住蘇洄,像是一種脫離本能的牽引。
焦躁不安的心跳一點點放緩,可隨之而來的是另一種淩遲般的煎熬。
蘇洄會這樣安撫其他的alha嗎?看到他們身處易感期,也會忍不住幫助嗎?
就像他可以隨時隨地和不認識的人聊天那樣。
寧一宵唾棄自己的脆弱,唾棄被情緒所操控的不理智的大腦。他將臉埋在蘇洄的肩窩,卻什麼都感覺不到,隻有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氣。
蘇洄卻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小聲哄他,“沒事的,抱一抱就好了。”
根本不會好。
寧一宵咬著牙齒,眉頭緊緊蹙起,隻覺得越來越痛,越來越難以忍受。
他希望這個人永遠隻屬於自己,被困在隻有他的地方,被他一遍一遍地留下氣味,即便那些信息素轉瞬即逝,沒關係,再來一次就好,多少次都可以。
想標記他。
永遠地標記他。
這個念頭閃現的瞬間,寧一宵最後一道理智的閥門也徹底被擊潰。
蘇洄感覺到什麼,因為他的擁抱收得很緊,自己幾乎喘不過氣,“怎麼了?還是很不舒服嗎?”
“我還可以做點什麼?你告訴我,好不好?”
可他沒想到,寧一宵的手卻放到了他的後頸。
“我想咬這裡。”
他的音調很沉,很冷,卻透著一股無法反駁的控製欲。
蘇洄愣了愣,抬頭看見寧一宵有些發紅的眼角。
他忽然就妥協了。
反正自己不可能被標記,單純咬一下而已。
隻要寧一宵能好起來,不這麼難捱,做什麼都好。
“好……”
蘇洄沒猶豫太久,轉過身背對他,抬手撩起自己的發尾,將雪白的後頸毫無防備地交給寧一宵。
“咬吧。”
在等待中,他感覺到發燙的嘴唇貼上自己發涼的後頸皮膚,溫熱的呼吸也噴灑上來,縈繞著他。
像一個情難自抑的吻。
下一秒,痛感襲來,齒尖穿透皮膚。
好疼。
蘇洄原本拿著止咬器的手不自覺鬆開了,止咬器落到地上。
他的腰被寧一宵從後麵抱住,箍得很緊,無法逃離。
一種怪異的熱流隨著血液湧動,蘇洄仿佛真的感覺信息素透過傷口,淌進身體的血肉,傳遞到每一根神經。
可他明明沒有腺體,根本不應該出現這種感覺。
蘇洄開始喘不上氣,胸膛快速起伏,雙腿也變得綿軟無力,像是被什麼忽然抽空了力氣,重心不穩,直往後倒。
寧一宵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不良反應弄得措手不及。
“蘇洄,你怎麼了?”
蘇洄忽然出了很多冷汗,緊緊皺著眉。
“好疼,渾身都疼……”蘇洄捂著流血的後頸,有些過呼吸,又感覺頭痛欲裂,渾身如同過了層電,感知痛苦又混亂。
寧一宵立刻將他抱到床上,推開那些衣服,“很疼嗎?怎麼會這樣?”
蘇洄臉色蒼白,手緊緊地攥著寧一宵的手腕,大口喘息。
“我……”
他剛吐出一個字,就頓住。
一切都像是靜止了,寧一宵也愣在原地。
因為他感知到了信息素的味道,正從蘇洄的身體裡流淌出來,越來越多,越來越粘稠。
是帶著雨水氣味的櫻桃酒香氣,濃鬱到幾乎化不開。
“你分化了……”
是oa。
是因為他的信息素刺激了他嗎?
蘇洄忽然間抓住他,“寧一宵,我聞到了……”
西伯利亞的冷杉,混合海鹽的氣味,沒有縫隙地包裹著他。
他沒有氣力,倒在寧一宵懷中,聲音很輕,“冰島的味道。”
寧一宵手心都是汗,原本就處在易感期的他,根本控製不了oa信息素的乾擾,而自己的信息素也正在對他造成極大的影響。
一個剛剛分化的oa,怎麼能承受得住易感期的alha信息素。
蘇洄信息素釋放的程度完全超出了寧一宵的預料,整個房間都是他散發出來的甜味,根本無法抵擋。他渾身脫力,出了很多汗,隻能倚靠著寧一宵的身體,很不安地抱著,泛了紅的臉貼上他的臉頰。
體溫高得不正常。
遲遲沒有分化的蘇洄,似乎因為自己的“標記”,突然間被誘導分化。
而此刻,他又在高純度的alha信息素影響下,周期紊亂,猝不及防地進入了第一次發情期。
“我是不是很燙……”
蘇洄眼神迷濛,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