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城內的軍器局。
啪嗒一聲。
劉承宗攥著一杆短柄的雙管燧發火槍扣動扳機,右邊的銃管沒能成功發火,隨後再度扣動另一個扳機。
砰地一聲,十顆一錢小鐵丸在火光中衝破硝煙,擴散打在十步之外的木靶上。
兵衙的主事何信看見發火失敗,臉色一僵。
他是當年跟師成我一塊投奔劉承宗的鳥銃匠,也是獅子營草創時期的老資格。
隻不過造鳥銃,在這年代的陝西實在談不上核心科技,因此官職地位一直居師成我之下。
這次他專程從西寧拿過來新造軍器,結合了重銃和抬槍的經驗,使用左右兩根銃管、兩個燧發銃機、兩個扳機,基本上就是把兩杆銃合在一起。
能夠分彆打放單發大鉛彈與多顆小鐵丸,截短了銃管,重量比重銃要輕得多。
在十至三十步威力極大。
是一種適用於捕獵、防身的軍用器械,目標是裝備各縣捕虎將殺虎手,解決陝西的虎患問題。
他在西寧的俱爾灣軍器局多次試用,扳機簧片經過多次調試,發火率已經很高了,至少何信就沒遇見過發火失敗的情況。
偏偏,拿過來給劉承宗獻銃,第一槍就沒開火。
不過劉獅子倒不把這當回事。
他知道這是必經的過程,當年他們在青海打造重銃、抬槍,選擇給抬槍裝上遂發銃機,輕重二銃俱使火繩,就是因為發火率低的問題。
包括他的羽林營護兵,列裝了幾百杆繳獲的燧發手槍,那玩意質量其實還不如他們自己造的呢,也都抱怨過發火率低。
這很正常。
因此他隻是看了看散子打在靶子上的密集輪廓,微微頷首,重新扳起遂發銃機。
何信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這次銃機很爭氣,砰地一聲,裝填一兩鉛彈的左側銃管成功擊發,在木靶上鑽出深洞。
何信想象中的苛責並未發生。
劉獅子隻是端著這杆不算輕的雙管燧發銃誇讚道:“很好的兵器,工時上,較之輕銃、重銃如何?”
自造的軍器得到認可,令何信大喜過望,他眼中帶著驚喜,語調都輕快幾分,拱手道:“回大帥,總工時比重銃稍長,但真造起來,卑職預計,產量比輕銃更多。”
“工時長而產量大?”
劉獅子疑惑不解,道:“這是為何?”
“燧石發火的銃機零件較火繩發火更多,用工也更多,同時雙管也讓它用工更多,相當於兩杆銃同時製作,隻是共用一張銃床而已。”
“但匠、工、學徒,俱爾灣軍器局多的是,限製輕、重、抬槍產量的關竅工藝在鑽光銃管。”
這個劉獅子倒是知道的,不論使用幾段銃管鍛焊、還是卷管錘鍛,銃管做好後,都需要用立式鑽床對膛內進行磨鑽。
不是為給無縫鋼管鑽洞,而是要拋光。
這也是最消耗時間的工作,一根鳥銃管正常情況下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完全拋光。
因為這個步驟的工藝好壞,能直接影響到火槍的炸膛幾率。
炸膛這事很簡單。
說白了,槍就是根單邊開口的管子,想辦法把裡麵的火藥點燃,讓它放出氣體,氣體的體積大,就會把彈丸推出槍膛,氣體膨脹越快,彈丸的出膛速度越高。
而炸膛,就是槍膛堵住了。
單邊開口的鋼管成了兩邊封死的土製炸彈。
槍膛在製造過程中沒有拋光,打的又是鉛丸,膛壁上就會掛鉛,掛住了就會堵住下一顆鉛彈,然後炸膛。
這道工序決定了整杆火槍的製造周期,在現有技術水平下,工時難以縮短。
何信解釋道:“此銃雖兩管合一,但勝在二尺銃管,僅需一旬即可鑽光,增添鑽床工匠,產量反比輕銃更大。”
其實就是製造周期短了。
畢竟對火器的製造,銃機的小零件、銃床的木藝都很簡單,隻有鑽光銃管的流程時間長,再多的生產線同時開造,輕銃的生產周期也是一個月。
而這種短雙管銃的生產周期,跟塘騎製式三眼銃一樣,相同數量的工匠,它的產量是輕銃的三倍、三眼銃的一點五倍。
相較其他軍器,更容易發揮元帥府在俱爾灣數年積累的手工業規模優勢。
“雙管銃若裝備捕虎將殺虎手,各縣一組至少要兩杆配合。”
劉獅子剛剛在試用中體會了一把燧發銃機發火失敗,他心想雖然重新扳開火石的動作簡便,但老虎的動作更快,因此看見老虎撲上來,他大概率一衝動就提刀上了。
因此至少要兩杆配合,總不至於兩杆銃的燧石都打不著火。
想到這,他轉頭對周日強問道:“這種自來火器,在泰萌衛狩獵有用嗎?”
周日強先是搖頭,隨後又點點頭,道:“回大帥,此器精巧,在泰萌衛守堡交戰,防禦衝突有用,但狩獵……還是弓箭更好。”
他解釋道:“散子打貂毀皮子。”
劉承宗點點頭,他是確實沒考慮到這事。
捕獵最好的方式,還是得靠獵人下套子,尤其是獵貂這種體形較小而皮子昂貴的動物,十顆散子打過去,一張皮子就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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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一定要用武器來狩獵,最好也是由老練的獵手,使用弓箭精準地從眼睛射個對穿,能最大限度上保證毛皮完整。
但那屬於神乎其技的手段,即便是劉獅子,都不能保證次次都能做到。
十次裡麵有三次能射個對穿,就已經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眼下泰萌衛已在西陲立足,你們二周在那固守邊防,西邊的仗,就讓楚琥爾去打,待其拓地兩千裡,便讓他回來受封失必兒汗。”
劉承宗對那邊的土地其實沒有什麼野心,隻要能扶植一個看好西大門的勢力就夠了。
他對周日強道:“你回去,隻管跟周一敬改善泰萌衛的戰守之時,宣揚王化便是,若有餘力,便向東收服林中諸部,元帥府的地界越來越大,多少毛皮我們都吃得下。”
“還有那些沿河滲透的斡羅思據點堡寨,能占的就都占了,不能占領的就留給時間。”
劉承宗跟周日強正聊著回去群策群力,對滲透進西伯利亞的斡羅思據點威逼利誘、軟硬兼施。
軍器局外麵就傳來腳步,有栓好馬的羽林騎持信快步進了校場,道:“大帥,漠北急信。”
劉承宗聽見這話人都蒙了,眉頭微皺,納悶道:“漠北?”
在他的印象裡,元帥府跟漠北還沒通驛路呢。
但其實已經通了。
漠南都督府的都督楊麒派人建立的驛路。
楊麒因為早前黃台吉和崇禎皇帝同時給他封王的事,一路奔馬跑回西安府,錯過了劉承宗此次聲勢浩大的東征,痛失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