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晏明白楷先生的用意,苦笑“先生未免太高看我了。”
泱泱王朝,何須要她給機會?
但黑衣人卻定定看著她,麵無表情。
蕭清晏斂了笑意,楷先生要的這個承諾太大,君子一諾,即萬死無悔,所以她靜默了許久。
月落竹林,蟬鳴聲聲。
蕭清晏終抬起頭,沉聲道“好,我答應!請轉告楷先生,若江山動蕩,蕭清晏會先擇一良主,儘我所能,保黎民,安社稷,除非君負我,否則我絕不負君。”
夜窗下,昏燈黯然,月輝皎潔,二人擊掌為誓,君子一諾。
深夜,蕭清晏躺在榻上,取出了從書齋木匣內帶回來的布帛。
絲帕大小的一方布帛上寫著兩行字,一筆行楷瀟灑飄逸。
秋寒將至,鴻雁南渡。
她看著上麵的墨字,良久,黯然歎息。
看來,北地真的不宜長居了,連他也是如此想的。
蕭清晏從床榻邊的暗格中取出一個木匣,將帛書疊好放了進去,同樣的帛書裡麵已經存了厚厚的一遝。
這一夜,半夢半醒間,她夢到了一件往事。
那是在三年前的一日傍晚,楷先生將她帶到東郊的梅山,在那裡教她撫琴,她覺得山中景致不錯,便在教習結束後獨自留在了山上。
不幸的是,那天她好巧不巧來了初潮,血流成河,染透了衣擺,更不巧的是,山上竟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蕭清晏不敢被人發現,急忙躲進了草叢裡。
後來她看見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在寒冬雪地裡披散著滿頭墨發落拓獨行,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內衫,渾身上下都是傷,一片片一道道血痕從雪白的綢衫上滲出來,觸目驚心。
可少年仿佛感覺不到疼一般,失魂落魄地提著一柄劍,踏著雪上了山。
那幅畫麵慘然,絕望,卻又有種極富衝擊力的美感,驚心動魄,深深地刻在了蕭清晏的心底。
那個少年好看極了。
可這樣一個如畫一般的少年,來山上竟然是想橫劍自刎。
蕭清晏覺得很可惜,所以她用袖中的弩箭射偏了少年的長劍。
“活著不好嗎?你生得這樣好看,為何要尋死?”躲在草叢後的蕭清晏高喊出聲。
少年虎口震得發麻,決絕無望的眼神茫然了片刻,終於回過神來。
“誰?”
蕭清晏覺得這少年不光長得好看,連聲音也很好聽,像玉碎冰裂之聲,乾淨清澈。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應該尋死,你這樣年少,生得又這樣好看,多少人羨慕你,為什麼要死?”
少年笑得淒涼“活著又能如何?這世道人心,汙濁得令人作嘔!終歸都要一死,早些死了,豈不早日解脫?”
兩行清淚從少年的眼角滑落。
蕭清晏看得呆了“你真好看!”
少年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也許是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一頭膚淺得隻關注皮相的牛,不可能理解他滿懷的悲憤和黯然絕望。
蕭清晏還真的不懂,若是那些年長者悲觀厭世還能理解,可他明明隻是一個少年人,最是激情昂揚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可這少年為何像個曆儘滄桑的老朽?
蕭清晏在他眼中看不到一點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