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晏不忍心看母親一個人躺在靈堂,一直守了兩個時辰,直至五更天的更聲響起,她換掉孝子服,沒有驚動任何人,獨身來到了城西的堅白書齋。
楷先生將堅白書齋送給了她,她馬上就要離開洛京了,不知何時才會回來,走之前總要交代一下。
從前她每晚都要來上課,書齋裡總是亮著,可如今楷先生已經不再來了,她卻發現書齋裡仍然有盈盈的燈火。
打理書齋的莊老先生早已去歇著了,一個與蕭清晏年紀相仿的少年趴在櫃台後,看書看得睡了過去,這是莊老的孫子,名喚吉羽,據說是楷先生贈的名字。
雅靜的書齋內隻有一個俊朗文秀的青年還端坐在案幾後,神情專注地看著一卷簡牘。
說是青年其實不妥,對方還未加冠,大約與謝行止相仿,十八九歲的年紀,身上的布衫洗得發白。
蕭清晏在書齋內見過他許多次,這人每次來都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麵前的書簡一臉的滿足。
蕭清晏去裡間端了些茶點,輕輕放到他手邊。
青年愣了一下,抬頭看向她。
蕭清晏隻點頭一笑,轉身去櫃台前喚醒了打盹的莊吉羽。
“郎君。”莊吉羽揉揉眼睛,清醒過來。
蕭清晏儘量壓低聲音,說道“代我轉告莊老,過幾日我便要離開洛京了,也許幾個月才會回來,又或許要幾年,幾十年,我也不能確定。”
莊吉羽睜大了眼睛“郎君是要關了書齋嗎?”
明顯的,他十分不舍,也很並不希望書齋被關。
聲音雖然壓低了,可兩人的對話還是傳進了布衣青年的耳中,青年抿著薄唇望了過來。
蕭清晏笑了笑“我與你的想法一樣,我也不想關閉書齋,如果可以,我希望這間書齋能一直開下去。”
其實堅白書齋一直都在虧損,可楷先生開設這間書齋的目的也從來就不是賺錢,他隻是希望有人還願意讀書,人人也都能有書可讀。
當下紙質書籍還尚未完全取代竹簡,印刷術也很原始,許多時候都要靠人手抄錄,即使對世家大族而言,書籍也是極為珍貴的東西。
“不管我在何處,我都會定期讓人送來銀錢,維持書齋的開銷,先生將書齋贈與我,現在我將它交托給你們祖孫,請你們好生看顧。”
莊吉羽一身書卷氣,向來沉穩少言,他清俊的臉上帶著笑,鄭重地點頭“是,吉羽一定轉告祖父,隻要吉羽還在,堅白書齋便在。”
蕭清晏道“時局動蕩,倘若將來京中暴亂,我希望你們以人為重,書齋或是這些書簡不過死物而已,隻要人還在,書齋毀了還能再建,書簡毀了,文章還在。”
蕭清晏說著,點了點自己的心口。
莊吉羽清澈的眼底暖意橫生,對著蕭清晏拱手長揖“是,吉羽謹記。”
蕭清晏最後看了一眼書齋,視線掠過放置《周易》的位置,她終究是沒有再在木匣裡留下隻言片語。
見她要走,莊吉羽問道“若有事,我們要去何處找您?”
蕭清晏回頭笑道“我叫蕭清晏,雲陵蕭氏家主,到時候你們會知道我在何處的。”
她擺擺手“再見!”
這是吉羽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雲陵蕭氏……家主?”布衣青年愕然地望著蕭清晏推門離開,口中喃喃,“蕭清晏……”
原來這便是那位名動洛京的蕭九郎!
好個豁朗清絕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