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見過。”
“但你們可以進到裡麵找找。”
蘇長歌開口。
即便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這一刻他也希望是自己記錯了,沒注意到有這麼個孩子。
而伴隨聲音響起。
兩夫婦剛黯下去的眸子複發光彩,立即跑到房間內尋找兒子。
但沒過多久,他們便一臉頹色的從房間內走出,顯然是沒有找到自己兒子,女人眼中淚水流轉,憨厚男人則輕輕拍著她的背。
“沒事。”
“這裡沒找到,咱們再繼續找就是了。”
“幺兒出生時我找人算過。”
“術士說他能長命百歲,將來當上舉人老爺,幺兒肯定不會有事的。”
憨厚男人一邊說一邊也在流淚。
隨後,安慰好妻子。
憨厚男人走到蘇長歌麵前,求道“國公大人,求您幫忙留意點。”
“草民張小五,就住在西城,若是您見著了像幺兒的,記得派人告知我們一聲,我們夫妻二人感激不儘,願給您做牛做馬。”
說話間,憨厚男人就要跪下。
但被蘇長歌給扶起。
“一點小忙,應該的。”
“隻要有人送過來,我一定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你們。”
蘇長歌給出承諾。
聞言,憨厚男人露出一臉感激之色。
接著便帶妻子準備離開衙門。
決定再到外麵找找,或者問問其他人,打聽兒子的下落。
但就在他們剛走到門口時,一個衙役抱著具大半個身體被燒焦的孩童屍體路過,準備拿到存放屍體的地方等待認領。
“幺兒!”
女人看到孩童的正臉,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
撲上前從衙役手上搶過孩子。
布滿血絲的眼睛,望著懷中那早已沒了生息的孩子,痛不欲絕的哭嚎起來。
此刻,伴隨心中最後的一點希望消失。
憨厚男人此時再也支撐不住。
整個人像是抽空力氣般,噗通一聲摔在地上,眼神空洞,看著屍體好一會,才從兒子已經死了的消息中反應過來。
緊接著,瘋了一般的爬上前,抱緊兒子屍體和妻子痛哭起來。
蘇長歌遠遠的看到這一幕。
心中有些不好受。
百姓們沒死在天災之下,卻死在了權謀之下,要知道,其中最小的一個,才剛滿月,才剛睜眼看這個世界就已經沒了。
正此時,一名小吏走了過來。
“夫子。”
“傷亡統計數字已經出來。”
“截至到目前。”
“燒毀房屋房屋三百二十五間。”
“死者兩千一百三十二人,傷者三千餘人,孩童屍體三百二十二具”
小吏的聲音有些哽咽,他才剛從太學院出來,一整晚麵對都是傷者和屍體,而每當那些痛不欲生的百姓都不禁恍然。
不比在太學院的風光霽月。
眼前這一切。
就像是一場令人心碎的噩夢,他從未想過這世間有一角,竟會這般殘酷。
“兩千一百三十二”
聽到聲音,蘇長歌眼中露出痛色,緊接著便是難以遏製的憤怒。
若不是陶先生,還有吳王,豪紳,商賈,江南大小官員這些人,百姓豈會兩次蒙難,這兩千一百三十二人豈會喪命。
剛才那對夫妻,還有其他親人命喪火災的百姓,又豈會心如刀絞!
心念至此。
蘇長歌對著小吏吩咐道。
“請衛國公過來。”
“並召集百姓,將那些昨晚縱火的暴徒綁到外麵去。”
“我要當眾審問他們!”
蘇長歌語氣冰冷。
昨晚這兩千多條無辜百姓的性命,必須要有人償還。
這些縱火暴徒隻是開始,那些豪紳商賈、吳王、官員,還有陶先生,他一個都不會放過,全部都得為自己的過錯恕罪!
魚幼薇看到這一幕。
眼中有些擔心。
但卻並沒有去勸阻,因為這些人該死,隻是擔心蘇長歌出事。
而很快,衛國公匆匆趕到府衙。
昨晚之事他早已知道。
看到蘇長歌,口中不由一歎,而後強裝精神的說道“長歌,那些豪紳商賈已經全部抓起來,各郡報上來的財物。”
“不算鋪子,隻算田產房屋就有三十萬萬兩白銀之多。”
“這可比國庫十年淨收益還多的多。”
見慣了生死的衛國公,說出為數不多的好消息,想以此安慰蘇長歌。
有了這麼一大筆錢。
整個大晉朝廷將強盛無數倍。
等過個幾年。
國運、銀兩這些都轉換成國力,蠻夷王庭算什麼,他能把草原給犁一遍!
“嗯,晚輩知道了。”
蘇長歌點點頭,沒有半點欣喜。
隨後,語氣平淡的說道
“將士們此時也休整好了,勞煩衛國公準備下,等下還有行動。”
“還有行動?”
聞言,衛國公一怔。
豪強商賈,還有那些官員,不是都被各郡大軍抓起來,送到府衙關押嗎?
“吳王還在外麵。”
蘇長歌的聲音格外的冷。
衛國公聽到這話,臉色瞬間大變,喊道“不行,吳王現在還不能抓。”
“他是藩王,跟那些商賈豪紳不同,就算他意圖謀逆,但沒有陛下的旨意,你貿然抓他,便是挑釁整個皇家宗室。”
聽到這話,蘇長歌眸中綻放寒光。
“那難道放任他逍遙法外,繼續躲在幕後殘害外麵這些百姓嗎?!”
這一刻,蘇長歌怒聲吼道。
聲音落下。
衛國公瞬間沉默了。
他從沒看到過蘇長歌這般失態,甚至連情緒都難以控製住。
但,這才是一個年輕人該有的樣子。
江南百姓,沒有死在敵人手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算計之下,他心中同樣有氣,隻是見過的太多,熱血和衝勁漸漸被消磨。
在戰場上,他能義無反顧的衝向敵人。
可麵對朝中的這些人。
他卻束手束腳。
正想著,怒氣消下來蘇長歌開口勸道。
“抱歉慕前輩,晚輩隻是”
“不用說了。”
衛國公打斷蘇長歌的話。
看著眼前從溫文爾雅的君子,變成怒氣騰騰的莽夫,他歎了口氣“是老夫老了,的確不能再讓吳王逍遙法外。”
“老夫這便去調動士卒。”
說完,衛國公轉過身離開,準備等陛下問責時跟蘇長歌一起抗。
大晉的百姓。
不能死在自己人的手上。
而看著老國公背影。
蘇長歌眼中閃過幾分謝意,隨後昂首闊步走向外麵,準備審問那些暴徒。
很快,他來到府衙外臨時搭建的矮台上,這裡已經聚集了無數百姓,而那些縱火劫掠的暴徒,大概兩三百人,全都被死死綁上繩子坐在地上,身上滿是血痕。
百姓們無比憤怒的盯著這群暴徒。
恨不得將他們生吞活剝。
若不是他們,自己的父母、孩子、親朋就不會死!
“是誰指使你們的?”
感受到百姓的怒火,蘇長歌看向這些縱火劫掠的暴徒,冷聲問道。
聽到聲音,這群人大部分都低著頭,沉默不語,唯有一個身材精瘦的矮個子,梗著脖子,滿臉不忿的盯著蘇長歌怒罵道。
“哼!休要在這裡假惺惺!”
“有本事就殺了我們!”
“你個狗官!用賑災的錢糧奴役使喚百姓,有什麼資格審問我們!”
矮個子大聲喊著。
而他的話。
就像是衝鋒號角,那些前麵還沉默不語的暴徒,紛紛開口跟著怒罵。
“若不是你得罪士紳,糧價怎麼會漲?這一切都怨你!”
“官府發放的這些錢糧,本來就是朝廷拿來救濟我們的,你卻搞出個什麼以工代賑,奴役百姓替你做事,啊呸!狗官!”
“若不是你,根本就不會發生昨晚的事!你才是罪魁禍首!”
“一切都是你的錯!”
這群暴徒顯然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有人挑頭,也就無所顧忌,肆無忌憚的痛罵蘇長歌,將罪責往他身上推。
一句句惡言從口中吐出。
隻是聲音剛落下,就有的百姓忍不住破口大罵。
“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要是沒有楚國公,我們早就被洪水給淹死了!”
“五年前,咱們江南鬨水災,官府發了錢糧給我們嗎?現在好不容易碰到楚國公這樣的大善人,隻要乾活就能吃飽拿錢,他好不好我們能不知道嗎?!”
“你們說楚國公奴役我們,蓋好的房屋不是我們住嗎?”
百姓們氣的渾身顫抖。
尤其是一些老人。
跟那些沒經曆過災情的年輕人不同,他們這一輩子見過太多太多。
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楚國公讓他們吃飽穿暖,家家戶戶隻要努力乾活就有奔頭,這樣的好官,如今還要被暴徒詆毀。
憑什麼?
這世間還有天理嗎?!
人可以卑微如塵土,卻不能扭曲如蛆蟲。
他們隻知道。
楚國公是自己的恩人,他比以往見過聽過的官要好太多太多。
這群人忘恩負義,可他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