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閻解放攥著皺巴巴的介紹信從屋裡衝出來,顴骨泛紅,"人家曉梅家要十二桌!親戚朋友加上廠裡同事,少一桌都不成!"
周淮民倚著門框看熱鬨,這閻家父子為婚宴扯皮都第三回了。隻見閻埠貴推了推玳瑁眼鏡,鏡片閃過算計的光:"你懂什麼?三大爺我在紅星小學管了二十年總務,婚宴席麵講究個"虛張聲勢"。你聽我的,把東頭兩桌並到禮堂角落,再讓後廚把肉片切薄些……"
"爸!"閻解放突然提高嗓門,把介紹信拍在石桌上,"曉梅說了,要麼按她們家規矩辦,要麼這婚不結了!"
院裡晾衣服的秦淮茹手一抖,剛洗的床單"啪嗒"掉進泥水裡。賈張氏從北屋探出頭:"解放媳婦家要十二桌?那得多少錢啊!"
周淮民適時插話:"閻老師,我聽說供銷社新到一批帶魚,三指寬的,要是能弄二十斤來……"
"帶魚?"閻埠貴眼睛倏地亮了,轉身抓住周淮民胳膊,"小周啊,你們采購科有門路?"
"門路談不上,就是跑得勤。"周淮民笑著晃了晃酒瓶,"要不今晚咱爺倆喝兩盅?我給您細說。"
"妙啊!"閻埠貴一拍大腿,"這樣十二桌的排場,花銷能控製在八桌以內!解放,就按小周說的辦!"
閻解放卻耷拉著腦袋:"爸,曉梅她媽非要三轉一響……"
"三轉一響?"周淮民挑眉,"自行車、縫紉機、手表加收音機?這年頭誰家置辦得起?"
"所以啊!"閻埠貴灌了口酒,老臉泛起紅光,"我讓你三大媽把老二老三的舊衣裳改改,縫紉機先借你大嫂的用著……"
"彆動!"周淮民突然大喝,驚得眾人齊刷刷轉頭。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從孩子手裡奪過油紙包,裡麵赫然是撕碎的存折!
"大嫂?"閻解放瞪著嫂子,"你偷爸的存折?"
"我……我……"閻解成媳婦抱著孩子往後縮,"我娘家弟弟要結婚,家裡實在湊不出彩禮……"
閻埠貴兩眼一翻,直挺挺往後倒。周淮民手疾眼快扶住他,摸到他懷裡還藏著個鐵皮盒子。
"三大爺,您這……"周淮民哭笑不得,鐵盒裡竟是零碎的毛票和糧票。
產房門突然被撞開,護士抱著兩個繈褓衝出來:"龍鳳胎!產婦大出血,需要輸血!"
閻埠貴盯著兩個孩子直咽口水,突然伸手要抱男娃。周淮民眼疾手快攔住他:"三大爺,您這會兒認孫子了?當初算計人家彩禮的時候呢?"
"我……我……"閻埠貴老臉漲紅,突然從兜裡掏出鐵皮盒,"這裡有我攢的二十斤糧票,都給曉梅補身子!"
周淮民正要說話,身後傳來虛弱的呼喚:"淮民哥……"
回頭見曉梅麵色蒼白地倚著門框,手裡攥著帶血的布條:"求您……讓我見見孩子……"
閻解放突然衝進來,跪在妻子床前:"曉梅,我對不起你!這房契你拿著,以後家裡你說了算!"
周淮民看著這荒唐一幕,突然掏出采購科的批條:"鋼廠食堂要招臨時工,曉梅妹子要是願意……"
"願意!"曉梅眼睛倏地亮了,"我能記賬,還會打算盤!"
閻埠貴突然撲過來搶批條:"這怎麼行?我們閻家的媳婦……"
"小同誌,我時間金貴。"老者用指節敲敲桌麵,玻璃板下的毛主席語錄被震得微微發顫,"你說有港商要倒賣廢鋼?證據呢?"
"李主任,您當年在海關查扣的那批軍用無縫鋼管,還記得編號嗎?"周淮民突然壓低聲音,"hk1983,這批貨現在正躺在維多利亞港的集裝箱裡,等著改頭換麵回大陸。"
"你想要什麼?"李主任的茶缸重重磕在桌麵。
"我要您引薦一個人。"周淮民從懷裡掏出張泛黃照片,背麵鋼筆字跡模糊,"商務部剛成立的進出口公司,缺個懂行的副經理。"
老者盯著照片上穿中山裝的青年看了半晌,突然嗤笑:"這是你爹?他死了十五年!"
"所以他欠的人情,該還了。"周淮民指尖劃過照片邊緣,"當年他替您頂了投機倒把的罪,您承諾過要照顧遺孤。"
"周哥,真要搞這麼大?"小張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膠鞋踩在濕漉漉的賬本上發出吱呀聲,"這批貨可是劉科長……"
"周淮民!你帶人擅闖倉庫……"
"李生,我要你把手頭怡和洋行的股票,全部換成九龍倉認購證。"他掏出張手繪的香港地鐵線路圖,紅筆圈出的中環站正在滲水,"三個月後,這裡的地皮會漲三倍。"
"明天中午前,我要看到您在彙豐銀行的保證金回執。"他擰開貴賓室的鍍金門把手,"對了,提醒您表弟少玩兩把二十一點,命比錢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