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就找一個牆角蹲著,跟這個街上無數的乞丐一樣,不過就這,趙桂花也時常彆人驅逐。短短幾天,她手裡的錢就花掉了,幾個黑麵饃饃也都吃掉了。
趙桂花進城的時候想,隻要自己勤勞一點,混個半飽總是可以的,他們村子也有幾個姑娘在城裡上工,說是日子過得還成。趙桂花進城才知道,這城裡想找個工作也是很難的。
咕嚕嚕。
肚子又叫了起來,趙桂花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她如果再找不到事情做,那麼她還真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趙桂花肚子餓得火燒火燎,她一個人找了一處飯館的後巷子,躲在一個角落的夾角。
這是她找到的一個好地方,十分擋風,也沒有人來跟她爭搶地盤兒。
前幾天,她蹲在一個大戶人家的牆角,直接被人家管家拿著掃帚趕走;後來躲在街上還被彆的乞丐攆走,這年頭,乞丐都分地盤兒的。
這裡是趙桂花找到的好地方,她覺得蹲在角落,咕嚕嚕,咕嚕嚕嚕!
她按著肚子,覺得自己肚子也太能叫喚了。
咦?
她看到一個人推開後門出來,左右看看,掏出一個包子。
咕嚕嚕!
趙桂花吞咽了一下口水。
這人正是莊老蔫兒,年輕時候的莊老蔫兒。
莊老蔫兒聽到咕嚕嚕的聲音,說“我早上吃飯了啊,這肚子咋叫成這樣。”
他低頭就要吃包子,就聽咕嚕聲又來了,他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叫的不是他的肚子,他抬頭張望了一下,就見角落裡有一抹身影,一個黃毛丫頭。
他轉過身,低頭就要吃,隻覺得那肚子叫的聲音更重了。
他又躲遠了幾分,堅定的很。
這包子可是很難得好東西,饒是他在這裡打雜兒,也是吃不到這樣的好東西的。如果不是今天有個客人著急離開。掌櫃的還有其他的跑堂沒看見,這可輪不到他。
他飛快的把包子藏在衣服裡,趁著出來刷碗打算偷偷吃掉。
可不能給彆人。
咕嚕嚕。
又是咕嚕嚕。
莊老蔫兒好幾次低頭,好幾次要咬到包子了,都被這個咕嚕聲打斷,他忍不住看向了牆角。就近一個黑不溜秋的小乞丐探頭看他,垂涎三尺,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莊老蔫兒看著她的眼睛,使勁兒閉眼,深吸一口氣,要下口。
但是最終還是沒忍心,他再次歎了一口氣,說“我真是出門沒看黃曆。”
他來到小乞丐身邊,說“給你。”
趙桂花“!!!”
她沒想到,這個人竟然要把包子給她,他分明是很舍不得很舍不得。
可是她真的好餓,好餓好餓。
趙桂花一把接過來,三兩口就吞了,狼吞虎咽。
彆說是現在餓極了,就說平日裡爹娘都在,她也三四年沒吃過肉包子了。她三兩口吃了,差點噎著。
莊老蔫兒看她這樣,說“你慢點吃。”
沒忍住,又問“好吃嗎?”
趙桂花用力點頭。
莊老蔫兒“我就知道很好吃,我看著師傅剁餡兒,裡麵放了一大塊肉呢。這個包子十八個銅板一個呢。”
趙桂花瞪大眼“好貴。”
莊老蔫兒“那可不!”
“莊老蔫兒,老蔫兒,你去哪兒了?媽的,個小兔崽子我讓你刷碗你跑哪兒去了,不想乾了是吧?”
莊老蔫兒趕緊說“我在這裡。”
又說“來了來了。”
他很快的離開,趙桂花吞了一個包子,看著莊老蔫兒的背影,抻著脖子張望。
這肉包子就是好,吃完了覺得為扣子立刻就不火燒火燎了。
她摸著自己的肚子,丹鳳眼很是明亮,這可是肉包子。
莊老蔫兒啊,這就給她了。
趙桂花又揉揉肚子,打算繼續去找事情做,她起身從巷子裡走出來。就看到不少人正在往街道的一頭兒走,間或還能聽到議論聲“客緣來的新店今年開張,門口正在撒銅板呢,快去!”
“這客緣來老板就是大氣。”
“快走快走。”
趙桂花一聽這話,也是飛快的衝著那個反向跑,剛跑到就看到鞭炮聲陣陣,有人正在撒錢,她趕緊衝進去,“讓開。這是我的。”
“你滾開。是我的。”
“去一邊兒去。”
“啊!你這丫頭怎麼還咬人!”
趙桂花不管那麼多,拿出了“廝殺”的勁頭兒,她拚命的搶,搶了十幾個銅板。
“開張大吉生意紅紅火火,長長久久,我們東家心腸好,一人一個金錢窩頭,先到先有……”
趙桂花像是一隻小豹子一樣衝上前,她很快的搶到了窩頭,周圍人虎視眈眈。她直接就塞到了嘴裡。沒一會兒窩頭搶光了,趙國華覺得肚裡有食兒人不慌。
她找了個牆角,蹲下來。
雖然才做了幾天小乞丐,但是已經習慣做小乞丐了呢。
她靠著牆,冷不丁的,就見到一到熟悉的身影,這是黃牙阿婆的兒子,黃牙阿婆在村裡人稱牙婆,她兒子村裡人都要叫一句牙叔,是村裡有名的能耐人。
他是在城裡做跑堂的,那可是挺大的鋪子。
其他人比不得。
趙桂花看著牙叔,立刻就想到了祥子的話,雖然祥子他們一家圖謀不軌,但是趙桂花也曉得,那樣的情況下,她父母能順利下葬已經是很難得了。所以她雖然也憎恨那家子人,但是卻敵不過牙婆。
按照祥子夫妻兩個的話,她弟弟的死,跟牙婆有關,可是牙婆常年在村裡,如若真是有什麼也是這個牙叔。
趙桂花二話不說,跟了上去。
趙桂花跟在牙叔的身後,相比於他們村裡家家戶戶都衣衫襤褸,牙叔穿的是很不錯的,一身衣服雖然很舊,但是卻沒有什麼補丁。這在城裡也算是日子過得下去的。
趙桂花悄悄的跟著牙叔,就見他一路走到了八大胡同。
趙桂花本來不懂,但是稍微張望一下倒是也心下了解幾分,她眼看著牙叔熟門熟路的走到一家,趙桂花自然是跟不進去,她索性繞到巷子裡,翻牆跳了進去。
她進了院子,就見院子裡還有龜公,趙桂花躡手躡腳的靠牆挪到一個窗下,倒是也巧了,屋裡有人。
趙桂花沒有幸運的來到牙叔的窗下,不過屋內兩個妙齡女人的聲音倒是也聽得真真兒的。
其中一人說道“那個牙叔又來了,煩死了,我真是不樂意待見他,每次來了都要我伺候,惡心透了。”
“誰讓人家是媽媽的好幫手呢。他可賣給媽媽七八個姑娘了,媽媽樂不得哄著他。他要價低,就圖個來玩兒不給錢,媽媽可不是供著他?”
“呸,他賣人也是坑蒙拐騙,誰要是遇到他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那也沒法子,我跟你說,你可彆招惹他,這人狠著呢,他跟街麵上的王二勾結著,咱們沒個門路,可惹不起。”
“我曉得啊!”
兩人低聲碎碎念,可窗外趙桂花卻又聽得睚眥俱裂。
王二,這個名字她是曉得的,正是因為這個人,她弟弟才去世的。她兩個弟弟在山上抓了一隻野兔一隻野雞,拿到城裡換錢。結果做買賣的時候遇到了王二,雙方發生了口角。
兩人都被打成重傷,回家就去了。
他們家去報官,壓根沒人管。這個時候可沒人管他們窮人的生死。
但是王二這個名字,趙桂花是記在心裡的,現在得知王二和牙叔有牽扯,那就更加佐證了祥子的話,想來也是了,她兩個弟弟向來都是老實的鄉下人,怎麼可能跟人起衝突。
更不要說,彌留之際,他們還在說自己並沒有惹事兒。
他們一直說自己沒有惹事兒的啊。
趙桂花攥緊了拳頭,咬牙,她不敢在這裡久留,這邊看家護院還是比較多的,不過趙桂花也不是膽小的人,她摸在院子裡,很快的找到了廚房,這一家看來並不大,廚房也冷鍋冷灶的。
有些已經做好了的吃食,但是都已經涼了,想也知道這不是正八經吃飯的地兒。
不過趙桂花可不介意,她立刻大口吃飯,雖然是冷的,但是卻比她平日裡吃的好多了,她大口的吃完,隨即將兩個饅頭塞進懷裡,這才提著刀出來。
趙桂花並沒有在這裡乾什麼,她提著菜刀翻牆出門,堵在了巷子口,悄悄的盯梢兒。又想了想,撿了一塊大石頭。
她雖然憎恨牙婆他們,但是卻不敢貿然在村裡報仇,這樣的話如果一擊不中就沒法兒在動手了,而且人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到時候把她送官或者通緝她。
她就再也不能報仇了。
但是現在又不同,已經是傍晚了,就算不是傍晚,這四九城出事兒,彆人可想不到她。
趙桂花屏住了呼吸。
趙桂花剛到沒多久,就看到牙叔哼著小曲兒,溜達過來,走路搖搖擺擺,似乎很開心的樣子,趙桂花越看這人越恨,攥著菜刀的手更是緊了幾分。
不管如何,她都要報仇。
牙叔不曉得那麼許多,他一路哼著小曲兒走過來,搖搖擺擺的樂嗬,剛走到拐角,一塊石頭直接就砸在了他的後腦勺兒。趙桂花用儘了力氣。牙叔啊了一聲,倒在地上,“誰!”
趙桂花可不管那麼多,一下子騎在人身上,咣咣的又砸了兩下。
牙叔鮮血直流,他叫“誰!是誰?”
趙桂花又打了兩下,眼看這人要反抗,直接又砸向了他的手“啊啊!”
趙桂花壓低聲音說“王二住在哪裡!”
牙叔沒想到竟然是王二的仇家,他壓根就沒有聽出趙桂花的聲音,即便是看見趙桂花,怕是也認不出她,他才回家幾次。哪裡記得住。
趙桂花又砸向了他的另外一隻手,說“我再問你一次,王二在哪裡。”
“在李家巷,他住在李家巷二號,你去找他,你是他的仇人找他去啊,我們不過就是酒肉朋友,你彆來找我啊。”
趙桂花卻不管那麼多,繼續逼問“他家都有幾個人?”
“哥三個,他們哥三個住在一起,好漢你饒了我。”
趙桂花怕的一下子又砸到他的頭上,說“你撒謊。”
她詐了牙叔一樣,但是不曾想,牙叔果然哇哇叫,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說實話,是四個,四個人。”
趙桂花冷笑一聲,心道果然是個狡詐的,她毫不留情又是一下子,說“牙叔,你還真是把我當成傻子了,我還能信得過你?”
她啪啪啪的又是幾下子。
牙叔沒想到這還是個女娃兒,竟然這麼凶,他叫“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趙桂花把牙叔拖到胡同裡,說“你和王二串通害我的家人,現在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你害的我家破人亡,你說我是誰。”
“你是?”牙叔這下子知道了“你是小翠,你是小翠對不對?你怎麼跑出來了?”
趙桂花冷笑。
牙叔立刻又說“不對,不對?是阿何?是阿何?”大概是聽出趙桂花沒動靜,又說“也不是,也不是……你是李鳳?也不對,也不對啊!啊,我知道,你是趙家丫頭是不是?你是不是趙家丫頭?”
趙桂花冷笑出來,說“我弟弟的事情,果然是你做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啊!”
趙桂花也不客氣,繼續砸人。
要說起來,趙桂花的時機抓的好,這人剛從八大胡同出來,正是腿軟的時候,她一擊即中之後又沒聽說,接連打了幾下狠的,倒是占據了主動,不然一個小姑娘想要控製住一個成年男人。這是太難了。
趙桂花“你們故意害我弟弟,今天我就為他們報仇!”
“不是,不是的,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教訓一下他們,誰讓他們罵我老娘是老鴇子,落不到好下場。我們也是為你好啊。想要給你找一個出路,你們不領情也就罷了,竟然還該挑事兒,你弟弟不識相……啊!”
趙桂花紅著眼,眼睛赤紅,淚水不停,但是卻滿眼恨意。
她舉起了菜刀,寒光一閃,牙叔冷不丁的一個閃身,終於閃開了,他跌跌撞撞的爬起來。趙桂花追過去,他飛快的竄到大街上,叫“救命啊!快救我啊!殺人啦!”
尋常人聽了,飛快的躲開。
趙桂花提著菜刀追上去,眼看一群狗子背著王八殼子巡邏。
牙叔飛快的叫出來,說“快救我,這賤丫頭殺人啦。”
趙桂花一看這樣的場景,一點也不猶豫,直接撲上去。她直接撲在牙叔的身後,直接從後頭拽住他的衣領,一刀砍上去往後拽。這城裡現在亂的很,這樣當街砍人一點也不少見。
幾個巡邏狗子立刻端起王八殼子,但是卻站在原地沒動。就是賺一份工資的事兒,誰也不會為了這些事兒往上衝拚命,那是瘋了嗎?犯不著,不管他們的事兒。
不過他們也叫“前麵的乾什麼,把刀放下!束手就擒。”
趙桂花拽著人走,也不言語。
牙叔被勒的發蒙,隻覺得渾身上下都疼。他努力想要掙脫,但是趙桂花用石頭砸了他太多次,他流血到虛弱。眼看這些狗子根本不上心,他也曉得,這些人都是混日子。
沒好處的事兒,他們就是湊合著糊弄。如果真是等他們救人,他隻會死的不能再死。
這個時候他倒是也不管那麼多了,眼珠子一轉,想到一個壞主意,叫“快抓地下黨!快抓她!她是地下黨!你們不能讓她跑了。抓了人回去領賞啊。”
果然這話一出,幾個狗子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想法,很快的,他們立刻就衝過來了。其中幾個還直接上膛,作了防備。
趙桂花在這個千鈞一發,也曉得自己必須賭一把,她叫“有本事開槍打死我!”
她高聲叫。
現場有幾分混亂,但是還真是有一個受不住這個激將法,直接扣動了扳機。
砰!
趙桂花一直都在牙叔身後,自從喊完了,她更是拽住不撒手,牙叔曉得了趙桂花的意思,但是卻發現這個死丫頭手勁兒真大,他頭暈腦脹,被趙桂花向前一推。
槍聲響起,血濺了出來。
趙桂花撒腿就跑,槍聲再次響起,好在此時已經天黑,巷子裡連個路燈都沒有,乘著夜色,趙桂花飛快的翻牆,這農村丫頭上山爬樹下河都行,她翻牆過去,逃命的也逃,飛快的跑。
槍聲仍是不斷,不過不知道那些人根本沒用心追還是趙桂花命好,她飛快的逃竄,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竟然真是把人甩掉了。她氣喘籲籲的,整個人靠在門上,抹了一把臉。
一臉血。
嘎吱……
趙桂花正緩和著呢,她倚著的門突然被打開了,趙桂花心裡一慌,還不等說話,一回頭,看到了包子恩人!
“是你!”
雙方都認了出來。
這是街上傳來吵雜的聲音,莊老蔫兒二話不說,一拽趙桂花,把人拉進了門,隨即哢噠一下子關上了門,在嘴邊豎起手指“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