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麵的時候,董事長帶著禾奚去郊外玩了一趟,那裡有禾家的一套小洋房,離學校來回不到一十公裡,我每天回到酒店就像變態似的,向家裡保姆打聽消息,這些都是打聽來的。
我想儘快做完事回去,據估計再有三四天左右我就能回國原本計劃是這樣,第一天保姆告訴我禾奚心情不好,我中途瞞著儲妍回了趟國。
匆匆見了下禾奚我才重新回來,時間掰成三份用,終於擠在第三天回了國。
當天回到家也是晚上,連下好幾天的雨浸得地麵潮濕不堪,禾家外麵的車都被開回到了地下車庫,我一邊收起傘往屋簷下走,剛甩了下傘上的水,我突然抬起了眼。
遠處有一棵樹,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藏匿在樹乾之後,因為向前邁了一步,發出了輕微的聲響,我快速看了下那個人的臉,很確定從來沒見過。
男人約莫三四十,脊背仿佛因為常年佝著而養成了習慣,縮在樹後讓人聯想到老鼠等物種,他躲在樹後看了看禾家豪宅,後又在我身上掃了眼,沒等我走過去,人就轉身飛速跑遠。
我皺起眉,冷冷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看了三四秒,才收回眼。
董事長年輕時拿命打拚,後麵年紀上來,就知道惜命了,晚上最遲十一點就要熄燈睡覺,禾奚也被他帶得很乖,從來不熬夜。
現在裡麵還亮著燈,明顯是還在等著我,我快步推門走進去,還沒看清什麼就被一個小炮彈撞得往後退一步,我沒躲,手放在禾奚的後脖子上揉了下。
我聽見有人笑了一聲,轉頭看去,沙發上坐著的董事長慈愛地看著
禾奚“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粘人了”
董事長很樂意看見家裡兩個小輩互相依靠,笑了會,抬頭看了眼表“兩點了,奚奚,你非要見你哥,現在也見到了,快去睡覺吧,要是養成熬夜習慣改都改不過來。”
禾奚一般都很聽話,聞言不情不願地把腦袋從我胸前撤開,頂著一頭亂亂的頭發看了我一眼“好吧你等會要上來睡覺。”
看見我點頭,禾奚才收回手一臉困倦往樓上走,我知道董事長還有話和我說,目睹禾奚上了樓,我走向沙發叫了聲爸。
男人對我笑了笑,像第一天我進家門時用寬厚掌心拍了拍我,沉聲誇讚“公司的事你做得很好,這一回也算是在幾個股東麵前露了臉,你媽媽說得不錯,你很能乾。”
還要繼續說什麼,突然手機震動了下,男人的視線立刻被吸引過去,他臉沉下來“應珣,你先去睡覺吧。”
我有點意外,畢竟我從來沒見過董事長這副凝重的神情,我知道偷看人的手機不好,但我又不是什麼好人,毫無負擔地低頭一看。
接著我在董事長手機屏幕上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似乎是董事長手裡人發來的一張偷拍,照片很模糊,隻能依稀看清五官。
我出聲道“我剛才回來在門口看見了這個人。”
董事長馬上抬起了頭,那一刻我居然在這個沉穩的男人眼中看見了驚懼和悲慟“你看見了他”
“嗯,不過他看到我就跑了。”
“這個畜生、這個畜生又找過來了。”
我很少做夢,之前蹭完禾奚肚皮後連做了好幾天,夢中董事長就是這麼叫我畜生的,我應激地滾了下喉結,半晌後才問“爸,為什麼這麼說”
男人虛脫地坐在沙發上,手機滑到了地上,他本來習慣性揮了下手不欲多說,後麵似乎想起我已經進了這個家門,於是又開了口“奚奚就是因為這個畜生身體才變這麼差。”
我本來閒散地站在沙發一側,聞言凝起了目光,男人提到禾奚,疲憊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些溫和,“這個畜生叫禾文旭,是我親弟弟,他讀到初中輟了學,每天遊手好閒地跟著一幫混混出入非法場所。”
“後來我公司做成了,發揚光大了,他又想起了我這個哥哥,堵在我公司問我要錢,我不給,我原本以為家裡有這麼多保鏢和保姆,再怎麼樣也不會出事。”
“誰想還是被這畜生抓住了機會,奚奚被他抓去捆在荒林裡,三天沒吃沒喝”
男人眼中閃著痛恨“以前奚奚身體很好,就是那次落了疾,救回來以後就怎麼也養不好了,總是很容易生病,也很害怕自己一個人待著。”
“那畜生警惕心強,做事不留把柄,每次給我發威脅信息,都是用問路人借的手機發的。”
男人的情緒大起大伏,很快就被巨大的茫然打散,用手撐著額角發出一聲歎息“後來我搬家換了手機號,才躲了他幾年,沒想到他會又找過來。應珣,這幾天上下學你要是忙得過來,就多
看著奚奚一點,我們這段時間就搬家。”
當天晚上我沒有睡著,明明一整天都在趕航班和轉機,躺在枕頭上卻沒什麼困意,一直盯著天花板到天亮。
第一天上車的時候禾奚在後麵拉了拉我的衣角,握著我手腕的指腹擔憂地刮了我兩下,抬著眼睛問我“你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我低頭看著他的臉,很小一張,手指很軟,軟到一摸一蹭都像是在暗送秋波,我想了一晚上沒想到這樣的人被綁在荒林裡三天三夜會有多難熬。
我收回心緒,對上禾奚疑惑的目光,直白地說“沒什麼,就是有點想蹭你。”
董事長就在後麵,他簡直被我驚到了,驚得不小心咬了下自己的舌頭,他吃痛地嘶了聲,然後捂著嘴巴罵我“你有病啊突然發什麼瘋”
因為我這句話,禾奚在被送去學校的路上都沒和我說過一句話,到地方抓起書包就下車了。
司機送完他,順路把我也送去了學校,昨晚一整天沒有睡覺,現在一到教室我的腦子終於慢慢開始作痛,趴在桌上一直睡到中午。
下課的時候我還沒醒,是朋友過來拍了我兩下我才慢騰騰直起身。
等我慢慢適應教室光線,就聽見講台正在收拾東西的老師叫了我們的名字“應珣,你和胡繁幫我把這兩個箱子搬到一樓。”
我應了一聲,拉開凳子走向前和胡繁一起搬起箱子向樓下走去,手機和書被我留到了桌子上,想等下再上來拿。
這會所有教室的人都在往外麵湧,人很多,很吵,恰好胡繁話也不少,搬著箱子下樓的全程嘴沒有停下過“咱們那軟件絕對會大賺,等到時候上了商店排行榜,我們就等著收錢吧。”
胡繁發出反派的笑聲,咧起嘴角桀桀笑了好久,笑完突然不滿地撞了下我問我怎麼沒反應,我抱著箱子回“你想要我有什麼反應”
胡繁大聲說“起碼得笑吧你看看你一點表情都沒有,哪裡像是開心的樣子”
我正要說話,不知怎麼心臟莫名被一攥,我毫無預兆停下了腳步,胡繁不明所以“咋了咋突然停了”
我直直看向樓梯上麵,下一刻就把箱子放到胡繁懷裡,轉身朝樓上跑去,後麵的胡繁扯著嗓子“喂喂,儲應珣,你去哪”
我一路跑回到教室,還沒有進門眼睛就定在桌子上麵,視線落點的手機正在毫不起眼地輕輕震動。
“嗡”
“嗡”
我站在門口喘了短短一秒的氣,大步朝桌子走過去,拿起手機的一瞬間屏幕就因為麵容自動解鎖,我點進了短信裡麵。
下一秒,一張照片跳進我的視線。
畫麵裡是一個空蕩到嚇人的工廠,到處是被化學試劑腐蝕的痕跡,最中央放著的一把凳子上坐著個人,被用繩子綁住手腳,從腳腕的一點青紫看出已經被綁了有一段時間。
照片的下麵是言簡意賅的幾個字。
彭西廢棄工廠,三百萬。
手機被我不知不覺攥緊,我看著屏幕上的照片,太陽穴旁邊的神經在飛快彈動,有一秒鐘,我恍惚感覺到我的生命在流逝和燃燒。
我見證過失敗的婚姻、體味過至親的拳腳,儲妍看我光鮮亮麗地在學校一步一步往上爬,沒想過我其實想過很多次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死掉。
禾奚的到來讓我死而複生,他讓我想活著,不遺餘力地活著看一個人長大。
世俗不允許畸形的感情,但我從不怕世俗。隻要禾奚還要我一天,我永遠不會離開他半步,我無法忍受有變數,任何變數。
那天的事我往後回憶起來還能記得每一個細節,收到短信的不止是我,還有在家裡的董事長。
他迅速準備了三百萬準備隻身去禾文旭發來的位置,和一個活得有一天是一天的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但凡有一點報警的跡象,禾文旭立刻就會引爆炸彈。
當年禾文旭這樣用禾奚勒索董事長的時候,就是因為報了警,禾文旭才會三天沒給禾奚一點米水喝,讓禾奚險些死在那個林子。
到最後警察也沒有找到他的所在地,董事長走投無路,把他最初要的錢放在一個垃圾桶裡,這才收到禾文旭發來的禾奚位置。
我從學校回了家,拿過那三百萬親自去了禾文旭發來的廢棄工廠,禾文旭驗收了我放在指定地點的錢,給我發來拆除炸彈的密碼。
我蹲下快速按數字,聽到叮一聲,倒計時結束,我解開了那幾條毫無掙紮餘地的麻繩,椅子上的禾奚渾身癱軟在了我懷裡,我無法知道那時的我表情是怎樣的。
從工廠裡被救出來的禾奚又病了一場,回到家以後高燒飆到四十度,一晚上連續用濕毛巾擦拭、反複換退燒貼也隻退了一度。
高燒起來的禾奚誰也不要,隻要我抱著,隻要我鬆一下手就哭得厲害,禾家上下整夜亮著燈,向來風度翩翩的董事長好像一夕之間老了十歲,下巴全是青茬,在旁邊用手掌一下下撫著禾奚的腦袋,說“是爸爸不好。”
禾奚燒得有點糊塗,說不出話來,但聽見了董事長的聲音,慢慢地搖了下頭。
後半夜董事長見禾奚稍微降了溫,被母親勸著去房間睡下了,臨走前男人看了我一眼“禾文旭染上了毒,三百萬絕對填不飽他的肚子,應珣,你收拾一下,明天我們就搬走。”
“好。”
看見儲妍和男人一起走遠,我托著懷裡的禾奚變了一個姿勢,我抱著人,抵住禾奚滾燙的額頭,嘴唇輕輕在那張哭得濕滑的臉頰貼了下。
我揉著他的手腕,問“寶寶,身上還有沒有哪裡難受”
怕彆人擔心,禾奚從頭到尾都是在無聲地哭,他聽見聲音,緩慢搖了一下頭,我停了停,又問“害怕嗎”
禾奚臉頰上的淚水薄如絲綢,他緊緊攥著我後背上的衣服,鼻音沙黏地和我說“裡麵有一點黑,隻有我一個人”
他好像對長時間被綁著的事情絕口不提,隻是很害怕
自己一個人。
我又感受到了那種感覺,渾身的神經都在被火劇烈地燃燒,我抬手在禾奚臉上抹了下,站起來去桌邊用手試探了下水杯的溫度。
在喂禾奚水的時候,董事長的聲音在我腦子裡不斷回響“禾文旭染上了毒。”
一個人嘗到了甜頭,並且沒有受到任何處罰,那麼第一次、第三次也不會晚來,禾文旭缺一次錢,禾奚就要受一次罪。兩年前給了一次錢,兩年後又找上門,每一次禾奚都燒得昏天暗地。
能經得起幾個兩年
我的思緒突然被打斷,懷裡的禾奚叫了我一聲,我垂眸看去,就見禾奚極度缺乏安全感地用臉頰蹭著我aaadquo今晚不要關燈好不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我靠在他身上閉了下眼“好。”
董事長雷厲風行,這一次也是真的被嚇得不輕,第一天一起來就讓舉家保姆收拾東西,等到中午吃完飯就搬走,禾家的事業重心一直都不在本省,搬走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我的東西不多,是最早收拾好的一個,我將行李箱放到牆角,最後確認了下禾奚還在睡覺,下樓和儲妍說我要出門一趟。
儲妍皺了下眉“早點回來,不要讓彆人等你。”
我出門隻是想透透氣,並且還要把一些東西交給胡繁,最後還要去買點新的退燒貼,昨晚禾奚用的效果不太好,我想換一個試試。
我從地下車庫開了我那輛已經蒙了點灰的車。車無聲地遊行在雨幕中,我剛將車開到一條小馬路上,突然,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始料未及地撲過來撞上了車前蓋。
一晚沒睡,那一下震動讓我腦子尖銳地嗡鳴,我眯了眯眼,好半天才去看向擋風玻璃。然後,我看見了本該拿著三百萬去逍遙的禾文旭。
隻是見過兩次的臉讓我胃部翻騰,我緊緊盯住禾文旭,就見男人在車前蓋趴了會,嬉皮笑臉走到旁邊敲了敲車窗“下車”
我撩起眼皮,一點一點轉過頭,定定看著不停拍車窗的禾文旭,任由他這麼拍了一分鐘,我麵無表情扯開安全帶,推開車門邁出腳。
我站起來的時候禾文旭也仰頭看向了我,我一看他的神情,胃部再次翻滾起來,這人明顯是磕過藥來的,他居然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我麵前。
禾文旭嘴角流著口水,完全沒注意到我的厭惡,嬉笑著靠近我“你就是我哥新的孩子啊,長得一表人才的嘛,怪不得我哥這麼信任你,讓你拿錢來救禾奚”
說著說著他話音一轉,激動地扯上我的衣領“你身上一定還有錢吧再給我一百萬,再給我一百萬,快”
對付一個被毒掏空身體的癮君子,根本不用費多少力氣,我輕而易舉從禾文旭手中抽回自己的衣服,向後退一步,垂眼看著他“不想讓我報警就滾。”
“報警”好像一下被窩的用詞激怒,禾文旭臉上表情猙獰,目光猛地紮向我,那一刻狠戾得倒有點不像癮君子了“你試試。”
“你敢報警我就綁了禾奚”
我臉色微變,禾文旭毫不在意,繼續發表演講一樣興奮地大聲說。
“就像兩年前一樣,把他丟在荒林裡一點東西不給他吃,隻要我還活著,你們永遠保護不了禾奚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吧,那時候禾奚好可憐”
“被綁在樹上,隻有十幾歲,都沒有長開,白著臉告訴我他好害怕”
“說不喜歡一個人,一個人好可怕”
儲妍女士接到我電話的時候,在來的路上摔了一跤,等看見我的時候,手裡的包也掉在了地上。
我轉頭看去,就見我那出門買個東西都要濃妝豔抹的母親,在人前絕不會讓自己有一絲狼狽的女人,整個人頭發散亂,衣領亂七八糟,腿上的薄襪也被刮破了,就像出去和人打了一架。
我看著她的臉仿佛看見當初她捉奸我親爸的時候。
我扔掉手中的刀,走過去,用沒沾血的那隻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叫了聲“媽。”
我一點點用力,製止她雙手的顫動“冷靜,這裡的事隻有你知道,你現在擁有的才華富貴不會有任何影響,都是你的,不會丟。”
儲妍被拽回了一點神誌,越過我,看了眼我身後早已沒了呼吸的禾文旭,她控製不住地提高聲音問我“你打算乾什麼”
頭頂的雨衝刷在我的身上,我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像此時這樣冷靜,我一遍一遍囑咐她“我等下要去見一趟禾奚,告訴他我和你斷絕了關係,我不會和你們一起搬家,我今晚就出國。”
“這套說辭,你也照搬給禾隅,等你們走後我會去自首。”
儲妍被雨拍打得清醒了點,她自言自語般說道“不行,你殺了人,會坐牢的,我去告訴禾奚,他一定很愧疚,你不是喜歡他嗎,他如果知道你為他”
當初使心計嫁入豪門的女人到這個時候了也不忘壓榨最後一點價值,我煩躁地打斷“你敢。”
“在你來之前我把你當時是怎麼勾引禾隅的證據發給了我的朋友,他每個月來看我一次,如果我從他嘴裡知道你告訴了禾奚,你的床照當天就會在你離不了的豪門圈滿天飛。”
儲妍猛地抬頭看向我,眼神極為不可置信,還有一絲後悔,後悔當初怎麼沒有一刀捅死我這個離經叛道的瘋子。
“你現在回去和他們一起搬走,櫃子裡的日記本你也帶上,好好照顧禾奚。”
我的聲音最後一刻才提高“現在就答應我。”
儲妍走後,我把沾上血跡的外套脫下扔到地上,確認身上沒有一絲氣味和痕跡,我開車回到禾家。
我推開車門下來,還沒站起來就聽見有人叫我,我抬頭看去。
禾奚被做了一晚上的退燒措施,現在還有點難受,但已經能走能動了,他舉著傘小跑著走過來,稀裡糊塗地把傘抬高罩在我頭上“我們都收拾好了,你怎麼才回來出門沒帶傘嗎,身上也都濕了。”
我垂眸,久久地看了眼禾奚的臉,半晌後,我拿出袋子
裡的退燒貼,捉過禾奚的手把盒子放在他手裡“等下上車換這個貼上。”
禾奚捏緊盒子,匆匆看了下,答應下來aaadquo好,你先回家吹乾一下,吹完換件衣服我們就走。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禾奚說著就轉身要走,往前走半步,發覺我沒有動,疑惑地轉頭看向我,於是我說“我就不走了。”
禾奚下意識“啊”
他抓著傘柄的手有點無措地緊了下,剛才雨太大了,這一刻他才發覺我臉色有點不對“不走,那你要去哪”
遠處的黑車滴了聲,是董事長擔心禾奚在外吹風太久著涼,讓司機按鈴催促了下,我猜測儲妍還沒有來得及和他們說。
低頭想了想,慢慢地開口“我的朋友和事業都在這裡,我沒辦法一下割舍。馬上要畢業了,我打算和朋友一起去國外,那樣的生活是我追求的。”
“在禾家我沒有自由,今天這樣東奔西走的計劃不知道以後還要發生幾次,有點窒息,”我頓了下,看著他,“所以不想去了。”
話一說出口,禾奚連同雨絲一起靜了瞬。
我直直看著傘沿下的那張臉,地上的水麵照出我平靜的神色,我抬手拉高了一點禾奚的衣領,擦去他下巴上的一點雨珠“去吧,爸在等著你。”
禾奚被輕輕推了一下,終於從失魂的狀態回過神,他抬起頭看我“可是為什麼會突然這樣你明明上午還答應會走。”
捕捉到我的哪一句話,他吞咽了下,小心翼翼問“愛我會讓你覺得有一點辛苦嗎”
時間靜靜流淌,我長時間不回答。他失神地怔住愣了好一會,慢慢蹲下,任由洋洋灑灑的雨絲飄打在肩頭“是哪一方麵呢,是我太煩了嗎,我要的太多了”
我皺了下眉,把地上的傘撿起來,模模糊糊嘗到從舌尖蔓延出來的血腥味,我說“沒有。”
“那為什麼不走,”他哽咽了下,生病的人大多脆弱,如果是平時他大概會叫我想滾就滾,可現在他是病人,“你說的那些根本不是理由,都能解決,你不走就是因為覺得我讓你窒息,不想和我們來往了是嗎”
我覺得我也發燒了,頭有點昏,垂眼想扶起禾奚“寶寶,不要淋雨。”
禾奚避開我的手“彆那麼叫我”
昨天燒了一晚上,禾奚根本受不了在這種天氣待這麼久,他呼了口氣,一點點站起來,我視線順著抬上去,低聲囑咐“到了後,記得喝藥。”
“我和我媽鬨了點矛盾,今後可能就不常見了以後你好好的吧,祝你長命百歲,祝你婚姻順利,祝你上理想學校,祝你過美滿生活。”
禾奚臉色微白,慢慢握緊傘,他輕輕重複了遍“婚姻順利”
他抬起眼看向我,很認真地用眼神一點一點刮過我,像是沒找到任何一點痛心的痕跡,他輕抿了嘴唇,發出聲音的同一時刻,眼淚也掉了顆“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眼眶通紅地看著我,眼底的恨意燒得我難以呼吸
。
“我謝謝你對我有這麼多祝願,但是我沒你那麼博大的胸懷,你說你要去國外,那好,隨便你,那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儲應珣,你太狠了,我祝你從此以後每一天都不好過。”
不遠處禾家的黑車靜靜躺在雨幕裡,隻有車尾燈亮著橘黃色的燈光,禾奚撐著傘背對著那光,還在生病的臉頰沒有什麼血色,他最後看我一眼,將手腕上的平安扣扯下來,丟垃圾似的扔到我麵前。
吊墜砸到地上,骨碌碌地滾了幾圈挨到我的鞋子,停了下,倒了下去。
我的心臟也好像顫了下。
我站著沒有動,眼中的身影撐著傘轉過身直直朝黑車走去,砰地一聲車門關上,黑車在雨中停留兩分鐘,悠悠往前駛去,半開的車窗慢慢升起,我最後看到的是禾奚冷冷的目光。
十六歲以後,我一直都和儲妍生活。
我很難獲得快樂我失去了這種能力。
禾奚是讓我重新感覺到快樂是什麼感覺的人。
和他住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讓我覺得在透支生命裡所有的幸運,我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被透支完,我每天戰戰兢兢、患得患失地等。而這一天終於到來,懸在空中的重錘終於落下,砸得我麵目全非。
禾奚看過來的眼神讓我知道,那樣的日子不會再有了。沒有人會衝過來抱我,沒有人會彎著眼睛叫我小儲同誌,也沒有人會每天抱著狗非要擠我的被窩。
我慢吞吞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平安扣。將吊墜攥在手裡,我往外走去,模模糊糊走到一個地方,忽然佝僂著背捂住嘴,過了兩分鐘,有人跑過來把一個袋子捂在我口鼻上“再這樣呼吸性堿中毒慢慢呼吸”
我當晚就自首了,透露了禾文旭的屍體所在處,坦白了自己怎麼殺的人,屬於我的懲罰也不出意外地接踵而來。
十年牢獄。
十年不見天光。
寶貝兒你贏了,你說得對,我的確每一天都不好過。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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