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喬對著“徐林”又是一頓耳光,後者終於是不堪其辱,腫成豬頭的臉上竟清晰地露出了憤恨的表情。
“夠了!是你們逼我的!”
老喬剛想再教訓他一頓,明王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他想過來規勸老喬。
“彆——”
“神法·冥滅儘殤!”
一個聲音從“徐林”口中念出。
一股森寒的陰氣以他為中心瞬間擴散,陰氣所到之處,所有生命的溫度都被奪走了。
老喬直挺挺地摔倒在地,還保持著扇耳光的姿勢。
緊接著是明王、青玄、畢方、金鳶、小眉……所有人整齊地撲倒在地,沒了動靜。
跪在地上的“徐林”喃喃地念了一句。
“哼,螻蟻……”
然後他也撲倒在地,濺起一陣灰塵。
…………
寂靜的深夜裡,天碑山上連一聲蟲鳴都聽不見。這座九州世界的至高學府,帝國之文樞,此刻隻剩下了死亡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徐林”慢慢站起了身。
與原本活生生的那個學子不同,與先前傲然於世的縛誓者也不同,此刻的徐林沒有一丁點氣息。
他仿佛不存在一般,他不僅沒有任何表情,甚至你不仔細去盯著他看,你會覺得他連相貌都沒有。
但凡你有一瞬間不去注視著他,你就會徹底忘了有這個人的存在。
“徐林”看了看四周的屍體,搖了搖頭。
“放汝出來不是乾這個的。”
說完,他輕飄飄地走出屋外,看向明理殿方向,好像感應到了什麼。
“嗯……還有殘留。”
他又回頭看了看屋裡的幾具屍體,似乎在思考。
“罷。”
他淡淡開口,隨即伸出一隻手。
“聚。”
一陣無形的氣息波動席卷整個天碑學院,它們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氣息快速地擴散又向徐林聚攏,這個過程中卻連一片枯葉都沒有吹動。
那些氣息最終全部進入了徐林的身體,下一刻,徐林的皮膚竟開始呈現出不斷開裂的恐怖景象。
“沒想到,這具身體……竟如此孱弱。”
“徐林”無奈地看著自己不斷破碎的身體,開始補救。
一股奇異的波動從頭到腳開始席卷他的全身,他的皮膚、血肉、經脈、骨骼全部化為極細小的顆粒,崩碎之後又重新組合,組合完成後的外形與原先一模一樣,看不出任何區彆。
這種崩碎重組進行到胸腔時,出現了一個明顯異於常人的景象。
徐林的心臟竟然不是長在左胸腔,而是長在左右胸腔的正中間,並且,他的心臟明顯要小於常人。
原來,這就是“天生畸症”的根源。也是他第一次僥幸躲過一死的原因。
這種重組保留了徐林先天畸形的特點,繼續往下。
直到最後一個腳趾頭都完成重塑,“徐林”再次睜開眼睛。
這一次,一股玄之又玄的氣息從他的身體來散發出來。
他慢慢地朝天碑林深處走去。
穿過一塊又一塊巨型的碑狀石柱,“徐林”在這些宏偉的天地奇觀麵前沒有任何的停留。
他徑直地走到了天碑林最深處,一塊直接由山壁雕琢出的石刻麵前。
他伸出手,在山壁上輕輕摩挲著。
“每一千年,你都要吸引‘他’來一次。”
“來一次,就要把我們毀滅一次。”
“而且你還不把人類滅絕,故意讓我們像野草一樣繼續生長,留給下一個‘他’。”
“每一次毀滅,我都在看著。看著你越來越痛苦。”
“到後來,連‘他’也不願意再聽你的了。”
“你還是不放棄,‘他’隻能想辦法騙你。”
“‘欺天衍化’,倒是個好名字。”
“可‘欺騙’終歸化解不了因果,人類要真正‘衍化’下去,還是得讓因果回歸天道,得讓你回去。”
“所以我幫你把它毀了。”
“我也不會再隻是看著了。這一次,我們一起了結這段因果。”
“我給自己也取了個好名字。”
“借了你當初立這片林子時說過的話。”
“‘其徐如林,慢慢來,留一份希望給後人’……”
言畢,“徐林”的身上開始湧現出一圈奇異的光暈。與此同時,天碑林的每一塊石碑似乎都與他產生了某種共鳴,同樣產生了許許多多的光點。
這些光點被“徐林”所吸引,一個一個融入他的體內。
無數的光點不斷融入“徐林”的身體,越來越快。終於,最後一個光點進入了徐林的身體裡,一切又重新歸於沉寂。
但那些林立的石碑上,那些不知道存在了多少歲月的刻印,竟全部消失了。
連“徐林”麵前的這麵山壁在內,所有的上古石碑,都變成了普普通通的山石。
“有些事還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時機還沒到。”
“徐林”喃喃自語著。
他告彆了那塊山壁,慢慢地從天碑林深處走出來。
每走一步,他所走過的景象就開始發生變化。
他走過天碑林的巨石碑,那些原本失去了石刻的上古石碑竟又重新浮現刻印。
他走過倒斃了多名朱雀閣黑衣人的小石屋,那裡的屍體便消失,變成了從未有人造訪過的樣子。
他走下通往天碑林的石階,那裡的迷霧幻陣重新生成。
他走過雅樂坊、寢房區、教授院,穿過已經是一片焦土廢墟的明理殿,一直走到天碑學院的山門處。
天碑學院所有的一切全都恢複到了白天辰時的狀態,除了裡麵空無一人外。
“徐林”站在通往山下的長長山路前,身後的古樸建築群依然是那麼的恢宏奇偉,今夜的一切仿佛從來沒發生過。
“‘水月鏡花’。你教我的這些小招術還是這麼好用。”
“徐林”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似乎憶起了一位闊彆已久的友人。
下一刻,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
天碑山腳下,梅蘭鎮。
子時已過,縱是娛樂業發達的梅蘭鎮,此刻也沒了多少燈火。
更何況今天夜裡的一場天文奇景,更是徒增了許多人的疲勞,此刻大部分人都已進入了夢鄉。
一座裝潢清麗典雅的青樓裡,還有一間廂房亮著光。
一個披著黑色大氅的青年倚在窗邊,注視著天碑學院的方向。他穿著金線紋繡的黑色華貴勁裝,一副劍客打扮。他的腰間彆著一把寶劍,全身黑金兩色的搭配,襯出不凡的俊雅氣質。
他的掌中托著一個小匣子,匣中一顆黑色的珠子,隱隱冒著幽光。
但很快,這種幽光消失了,黑色珠子也變得黯淡。
“咦?沒了?”
黑衣劍客疑惑地看了看掌中的珠子,又看了看天碑學院方向。
他聳了聳肩,合上了匣子,露出一抹邪笑。
“失敗了啊……老頭子布局這麼久,沒想到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把匣子收好,轉身從窗邊回到了屋內。
屋內的暖爐旁,一個身著輕羅薄紗的豐腴女子,化著媚豔的妝容,正在古琴前彈奏。她邊彈邊唱,雪白的肌膚在羅紗之下若隱若現,甚是誘人。
“幾度露華深重,一簾樓閣春風。廣寒映臥龍,誰憶水月光中。如夢,如夢,覺來悠悠長空。”
一曲唱罷,坐在一旁的劍客拍手稱讚。
“好姐姐唱的可真妙,實乃天籟之音。”
“公子調笑了,小女子可不敢當……公子,您看這夜已如此深了,妾身體弱,實在是乏了,讓妾身伺候公子歇息吧。”
女子嬌嗔著,搖晃著自己的腰肢,如水蛇般駕輕就熟地纏上了青年劍客的身體,把自己躺進了對方的懷裡。
“姐姐莫急。你可知,這首詞曲還有下半闕。”
“下半闕?”
“正是。此曲名《如夢令》,是當朝薑太傅於天碑學院求學時所作。如今流傳甚廣的是其婉約的上半闕,倒是因此讓人淡忘了它完整的內容。”
“哦?這詞竟有此等淵源。公子可否頌於妾身聽聽。”
“好姐姐,你且聽好。”
“四海伐鼓洶湧,九州白骨累塚。禦劍駕長風,笑瞰山河撼動。正濃,正濃,一尊對飲蒼龍。”
一詞念罷,這女子頓時感到了一股寒意,她不禁把自己輕薄的羅紗裹緊了一些。
“沒想到,這詞的下半闕,倒是……頗有誌氣。”
“誌氣?哈哈哈哈,好姐姐,你可真是個妙人,若不是今日相遇,我還真想將你帶回京都,好生相與。”
這女子一聽,立刻來了精神,整個人撲進了青年的懷裡,身上的羅紗順勢滑落在地。
“公子!妾身也想長伴公子身邊呀!”
女子渾身媚術儘展,聲音嬌柔軟糯,若是尋常男子,此刻估計早已渾身酥麻,陷入溫柔鄉中不可自拔了。
京都,天下最富庶繁華的人間天堂。雖說梅蘭鎮也是經濟繁榮的大城,但相比之下,仍是雲泥之彆。看這個青年的裝扮、氣質,必是世家大族的貴公子,若是能攀附上這樣的人家,怕是今生榮華富貴再無所憂了。
青年溫柔地撫摸著女子的頭發,憐惜地說道。
“可惜啊……你我相見的不是時候……”
女子的身體突然一僵,漸漸失去了力氣,慢慢地從青年身上滑落。
下一刻,那個青年劍客便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屋內。
隻剩下那個豐腴的女子,徹底僵硬地躺在地上,臉色慘白,雙眼驚睜,死死盯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