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在學生的夢裡。”
“你可知,故意消遣本宮,是何罪?”
明玥公主語氣嚴厲,在這個問題上,她不容任何人跟她開玩笑。
“殿下,是真是假,您聽我講完自有分辨。”
徐林開始講述,他在須臾之間裡看見的,有關聖親王的一幕幕人生重演。
這一段回憶,他還是第一次跟人說起,就連當初在跟南宮熙三人交換情報時,他都沒有說過。
因為當時的他,還不太確定這段影像究竟是什麼。等他真正明白這是屬於聖親王的人生回溯後,他覺得,這個內容,隻能講給聖親王殿下的家人聽。
比如,眼前這位公主。
“在夢境裡,我不僅見到了‘現在’的聖親王殿下,我還見到了從前的殿下……”
徐林娓娓道來。
從那個為了得到父親認可而埋頭苦讀的稚童開始說起。
再到那個為了實現師尊定下的目標而不舍晝夜地刻苦練功的少年。
然後是那個遊曆四方,看遍人間疾苦後,為解救臥龍江水患災民而力竭倒下的白衣俠客。
接下來是帶領士兵大破敵軍的統帥,用新式農具帶領百姓開墾荒地的發明家。
最後是在書案前沒日沒夜批閱文書的攝政親王……
徐林一口氣講下來,他的心中又一次有了當時那種感慨。
聖親王殿下,仿佛一個與九州世界格格不入的外來者,他一直為了這個人間在奔波勞碌著,卻從沒有考慮過自己想要什麼。
徐林長長的故事說完,房間裡變得很安靜。
明玥公主則靜靜地站在白紗簾幕前,一動不動。
侍女桃夭走到她的身邊,看了看她的臉,突然輕呼出聲
“殿下?您沒事吧?”
明玥公主的臉上,一行晶瑩的淚水正在緩緩落下。
“無妨。”
明玥公主擺了擺手,任由焦急的桃夭把自己的淚水擦乾。
這麼久了,她終於又聽到有人如此詳細地說起聖親王的事跡。
這個學子沒有說謊,他確實在夢裡看見了自己的王兄。不然,他不可能說出如此詳儘而又準確的故事。
可明玥公主不明白,為什麼她日思夜想的兄長不出現在自己夢裡,反而會出現在這個素昧平生的學子夢中呢?
明玥公主示意宮人把簾幕打開。
她的真容,出現在了徐林的麵前。
她燦如星辰的眼眸,因為流淚而微微有些紅腫,她的臉頰上還有些微淚跡。
這讓她出塵的容貌又增添了一絲惹人憐愛的柔弱。
徐林毫無懸念地陷入了花癡的狀態中。
公主實在是太美了……
徐林靜靜地欣賞著她,以致於甚至忘了呼吸。
“徐公子,謝謝你。”
明玥公主罕見地對他人表達了謝意,這讓跟隨身邊近十年的桃夭都感到了詫異。
徐林更是受寵若驚,他連忙躬身作揖。
“不敢當,不敢當,能為公主效勞,在所不辭。”
“已經很久,沒有人如此詳儘地為我講述王兄的事了,今日有勞徐公子了。”
明玥公主向不遠處的內官做了個手勢,對方心領神會,拿出了一個錢袋,放在徐林麵前。
“一時匆忙,未備謝禮,一點小小心意,還望徐公子笑納。”
麵對公主的賞賜,徐林堅辭不受。
他倒不是視金錢如糞土,徐家不算富裕,能有點金銀補貼家用自然是好的,但此刻明玥公主的賞賜,他實在受之有愧。
徐林覺得,自己不過是把曾經看到的有關聖親王殿下的事告訴了他的家人,根本算不得什麼勞苦,無功不受祿。
“公主殿下,切莫再為難在下了,徐林雖一介寒門學子,但讀書人的氣節還是有的,希望殿下能夠理解。”
徐林語氣嚴肅地再次拒絕道。
“這……也罷。那本宮就承情了。”
明玥公主說完,對徐林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徐林看著那笑顏,心都醉了。
他心裡想著,對不起了,爹,娘,要是能再看公主笑一次,讓我把家裡房子賣了我也願意啊。
“今日多有叨擾,天色不早,就不久留徐公子了。來人,送公子回府。”
明玥公主說完,便吩咐內官與宮人帶徐林離開,然後轉身帶著桃夭回了簾幕後。
簾幕拉上的同時,桃夭對徐林做了個鬼臉,似乎在說,算伱走運。
徐林望著公主的背影漸行漸遠,又看了看外麵的天色,略感遺憾地在心裡嘟囔著。
現在也不算晚啊,太陽還沒下山呢。
…………
嵐州,秦王藩國,垂雲城。
王府的議事廳裡,此刻聚集了秦王楚承緒手下所有的文武幕僚精英。
他們分列兩排,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文官十餘位,武將也有近十名。
文官們為首的,是那名白發蒼蒼的老者“易先生”,他是秦王的佐相,負責統籌整個秦王藩國內的內政與國策。
武官們為首的,是一名威風凜凜的將軍,他名嶽鈞,是從京都時就跟隨在秦王身邊的尉官。如今,年逾不惑的他,已經是秦王藩國軍隊的最高統帥了。
還有一位跟他同時期追隨在秦王身邊的人物,是此刻正站立在王爺身後的兜帽男子。他是秦王的貼身護衛,也是秦王藩國的情報總管,某種程度上說,他掌握著秦王藩國裡所有的秘密。
自從秦王被昭武皇帝下詔定了謀反之罪以來,以易先生為首的文官幕僚們整日都憂心忡忡的。
他們這兩天為王爺建言獻策了許多方案,包括各種出逃他國或是隱匿躲藏的計劃。
在他們看來,秦王手底下雖然有幾萬軍隊,國力也比外界認為的要強盛很多,但無論如何也不足以跟昭武皇帝的大軍抗衡。
與其等到城破之日兵敗被俘,被押解進京任人魚肉,還不如早點尋一個求生之法。
今天秦王召集所有王府幕僚議事,他們都以為,王爺是終於想通了,要宣布逃跑的方案了。
但此刻王爺的狀態,卻讓他們一頭霧水,不明就裡。
秦王手上托著一個木質的物件,其形似牛,由許多小的木頭部件組合而成,似乎是某種益智的玩具。
秦王一直在手中擺弄著它,時而拆解,時而拚裝,興致勃勃。
易先生看著主公這副模樣,憂愁不斷從心中生出。
他看了許久,發現王爺似乎沒有停止把玩這個物件的意思,於是,他終於忍不住開口提醒秦王。
“殿下……殿下!您還要玩到幾時?您把我們召集於此,不是為了商議存亡大事的嗎?”
秦王聽到他的大聲疾呼,撓了撓耳朵,衝他笑了笑。
“易先生您又著急了,您這麼大年紀了,大夫也說過,您不宜動氣啊,生氣對身體不好。”
白發老者這會確實肝疼。
他心裡暗罵著,我為什麼生氣,還不是因為你,我遲早一天要被你氣死!
“殿下,如今情勢危急,若是被皇帝先發製人,再想應付之策就來不及了。殿下,您需早做打算啊!”
“殿下,早做打算啊!”
在易先生的帶領下,這幫文官幕僚齊聲向秦王勸諫。
秦王見狀,偷偷看了看另一邊的嶽鈞,發現以他為代表的武將們,都神情自若。
秦王的臉上浮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然後,他對著易先生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易先生,你說,這玄武閣的‘木牛’怎麼如此神奇?他們把幾個木頭塊組合在一起,就能讓它自己動起來。但我按照相同方法組合,它卻怎麼也動不起來,這究竟是為何啊?”
易先生被秦王問懵了,他情緒激動,他的手腳在微微發抖。但他並不是因為答不上來問題而激動,他隻是單純被氣著了。
剛剛自己明明在跟他說生死存亡的大事,他卻還在研究手上的玩具,真是豈有此理,這個主公,實在是太氣人了!
秦王見他這副生悶氣的樣子,害怕再聊下去會把老者真氣出個三長兩短來,於是他訕訕地笑了笑,又自顧自地玩了起來。
但那個物件在他手上無論怎麼擺弄,實在是一件死物。多次嘗試後,秦王終於放棄了。
然後他看向議事廳的大門之外,憤懣地說
“哎!算了,不費腦筋了,反正‘原作者’也來了,直接問她好了。”
秦王話音落下,大廳裡的所有人一齊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門口。
那裡,一位身材嬌小,梳著雙馬尾辮,身穿黑色褶裙的小姑娘,正一蹦一跳地朝著大廳中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