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之傳奇!
“阿婆!你說他們會平安的回來嗎?”呂素小心的問,心中既想卻又怕聽到老薩滿的回答。
老薩滿沒有正麵回答,卻斂起了笑容,她抬起滿是皺紋的臉緩緩地說“孩子啊,你知道我圖安國的來曆嗎?圖安源自殷,殷人認為天地萬物皆有鬼魂、鬼靈或精靈,而這些魂靈有超凡的能力,他們能定人們的生死禍福。人的生老病死都是由於靈魂作祟的結果。人死後肉體雖然消失,但靈魂卻不會死亡。失去肉體的靈魂即鬼魂生活在另一世界,他們也要吃喝住行,也有喜怒哀樂。他們具有超人的力量,能夠對人的行為進行監視和賞罰。人們為了希望鬼魂不要作崇,不要對自己產生危害,就對鬼魂設祭獻祀,消除鬼魂的不滿,向鬼魂表示屈服,取悅於鬼神……”
呂素不明白老薩滿為什麼提起這些,她卻知道殷人對鬼神的崇拜,以及近乎瘋狂的祀鬼行為,她自幼也有所耳聞。殷人祀鬼是以求達到與鬼神玄冥共通,在殷人眼裡,鬼神比活人更有威力。活人解決不了的疑難和禍福,諸如人的生死病疾,天的陰晴冷暖,戰爭的勝敗,田獵的吉凶等等。都要通過占卜請示祖先,祈求祖先給予啟示和保佑。出於孝心,他們也體貼到自己的祖先需要奴隸侍奉,於是大量屠殺奴隸送往鬼神世界供祖先享用的事便發生了。名目繁多的祭祀行為甚至導致了殷商的滅亡。這種的帶有明顯宗教熱忱和迷狂的風氣發展到周代已經被冷卻,周人看到了這種弊端,因而將注意力投在禮樂的尊隆之上。有禮,不失上下尊卑之分;有樂,不失王官百姓之和。在這分與和中緩解了由上至下的祖先崇拜之主體訴求的宗教般的狂熱,並且能夠確保統治的穩固。然而周王室的衰敗使得禮樂製度崩棄,最終迎來了戰國的亂世和秦的統一。
老薩滿歎了口氣“……帝辛伐東夷耗儘了國力,打了大勝仗,但損失也很大,俘虜太多,卻無法消化,結果被周武王乘虛而入,大批俘虜倒戈,結果殷商就此亡國。餘下的子氏子民輾轉流落到燕北之地。”
呂素小心的看了老薩滿一眼輕輕的“哦”了一聲。她知道自己身體裡流著的可算的上是正宗的周人血液。
老薩滿卻哈哈一笑“怎麼?怕了嗎丫頭?我知道你是周公主之後,那又何妨?殷人亡國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周人,再說那圖安王不也娶了周公主嗎!”
呂素拉著老薩滿的衣袖吃驚的問道“阿婆,這些你怎麼都知道啊?”
老薩滿爽朗的笑道“我可是法力無邊的薩滿哪!”
呂素心中不禁有些惶恐,小手掩口輕聲問“真的嗎?”
老薩滿笑而不答,她轉頭望著遠處的王城的方向,眼中迸射出火花似的光芒,但一霎時,又隱沒在眼睛的深處了。老薩滿緩緩的接著說“活著的奴隸主貴族役使著成群的奴隸,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出於孝心,他們也體貼到自己的祖先需要奴隸侍奉,於是屠殺奴隸送往鬼神世界供祖先享用的事便發生了。可殺光了奴隸又有誰為你種田?誰為你放牧?於是便繼續征伐以期俘虜更多的奴隸,也引來更多的反抗,加上帝乙把王位傳給了次子紂而不傳給長子微子啟,朝廷隨分兩派。微子啟一派不斷向紂發起進攻。加上由於祖甲禮製改革而受到打擊,王族中的反對者也是大有人在。王室爭鬥,根基不穩定;征伐過度,加上殘酷的人殉,喪失奴隸人口。王族反叛,結果殷人終於亡於周人之手。哼!眼下的圖安……不知怎地總讓人想起帝辛末年啊!”
帝辛,是商族人,或者說是商國的人稱呼自己的國君的叫法。因為國君的名字就叫辛。按照現已發現的甲骨和史書的資料來看,商王朝的帝王的名字,一直是以天乾命名的。而商帝國的人在稱呼君主時,便是在名字前加一個帝字,如帝祖甲、帝文丁、帝太丁、帝武丁等等。
商人之所以將自己的君主稱為帝,而不是像夏王朝一樣稱為後,這是和商王朝的祖宗一元神教有關。在商湯滅夏,建立商朝之後,集王權、神權於一身,既是君主,又是祭司,在滅夏之時,按《尚書》的說法,是打著天命的大旗的。天命為什麼在商湯一邊,解釋起來有些費力。因而自商湯起,經不懈努力,終將原始的多神教改造成祖宗一元神宗教。商人尊自己的祖先帝俊——據現代人考證,即帝嚳,即三皇五帝中的一帝,在《史記·五帝本紀》列黃帝、顓頊、帝嚳、唐堯、虞舜為五帝。由於祖先是上帝,主管一切神靈,因而護佑商人便順理成章。而且,曆代商王死後,都要回到祖先身旁,“在帝左右”,成為溝通人間和上帝的橋梁和紐帶。因此,後代會象尊敬祖先一樣,將逝去的先王亦稱為帝。既然死後為神為帝,因此在人間的稱為便是帝xx。
商紂王,或殷紂王,則是周人侮辱、蔑視性的稱呼。商,是國名,是提醒人們,這是前朝的,被我們滅掉的。殷,則是地名,盤庚遷殷後改國號商為殷。而周人稱殷商,多少有些蔑視的意味。如果說這還隻是冠以蔑視性指代的話,那麼,紂則是侮辱性稱呼。按《說文解字》援引諡法的解釋“殘忍捐義曰紂”。用一句現代話來說,就是凶惡的壞蛋。而查遍現有《逸周書》的“諡法”篇,卻恰恰沒有這一句。紂字,在《古文尚書》中通受,故帝辛又被受辛,就是壞蛋辛的意思。《史記》中說,“天下謂之紂”,是商代時的天下人呢,還是周時的天下人已不得而知。但司馬遷將帝辛稱為帝紂,實在是不倫不類,王是周人對國君的稱呼。這裡麵昭示著這樣一個事實周人從未達到商人那樣的強力統治。周人滅商,是糾集所謂的“八百諸侯”的共同行為。而這些諸侯,按清人許宗彥的說法,“乃二代所建,至於紂時,其地之廣狹,固未必仍其初封,文武撫而有之,要與之相安而已,豈得儘易其疆界哉?(許宗彥《周禮記》。”說穿了,這些夏、商兩代所封的諸侯隻是同盟軍,而非蕃屬,對於周王室的認同和忠心是有限的,周王室對其的控製力和約束力也是有限的,文王、武王隻是和他們相安無事,根本指揮不動。因此,終西周一朝,與這些諸侯的戰爭貫穿始終,並最終滅於諸侯。而周人本身,雖是諸侯中武力強盛的,卻與煌煌大商相差甚遠。在未滅商之前,稱之為“天邑商”、“天裔商”、“大邑商”,而滅商之後,亦稱之為“大邦殷”、“大國”,而自稱“小邦”。周武王滅商後,因殷人眾多,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顯亦不賓滅。”而徹夜難眠。(《尚書》)周武王英年早逝,除戰爭創傷外,恐怕這憂心忡忡、苦悶煩躁亦是重要原因吧。因此,周人不可能、也沒能力把自己的祖先捧為天下共尊的上帝。再者,商王朝神權、王權的激烈的黨爭,亦使人對商王朝的祖宗一元神宗教的“神道設教”作用和效能不無懷疑。周人既不能、亦不肯重創此類宗教,故而隻能居諸侯之王的位置,而不能稱帝。周王稱為天子是後世的事,至少在西周尚無此類證據。周王朝自大王亶父、王季曆、文王昌、武王發所延續下來的稱王的習慣,被其不自覺地用到了帝辛的身上,因而才出現商紂王、帝紂這些滑稽的稱謂。
在周人充斥著汙蔑、謾罵的曆史記載之外,還有一幅真實的波瀾壯闊的曆史畫卷。帝乙在位九年而崩,次子辛即位。當此之時,帝祖甲的
禮製改革已逐步取得正統地位,嫡長繼承製的王位傳承已取代兄終弟及而成為主流。因此,微子啟雖然是帝乙的長子,並與帝辛是一母所生,但因為其母生微子時地位尚低,故微子為庶出。而其母為後以後,生辛,故其為嫡出。此即太史所謂“妻之子”、“妾之子”的同來。帝辛的即位對微子啟的打擊可想而知。且微子啟素有賢名,其朋黨亦頗眾,幾與帝辛成抗衡之勢。故而終帝辛一世,微子一派始終是最堅決的反對派,陰謀詭計,無所不用其極。在帝辛的強力打壓下,鋌而走險,通敵賣國,與周人勾搭而奸,不惜一切代價地顛覆帝辛政權。
另一方麵,由於祖甲禮製改革而受到打擊,不僅僅是微子。王族中的箕子、比乾亦是禮製改革的堅決反對者。因為按兄終弟及製,他們都是有機會登上王位的。而拜嫡長繼承製之賜,則徹底斷了念想。這些心懷怨念的王族大臣,在對待禮製改革上,是與微子一派同仇敵愾的。雖然目的未必儘然相同,但製掣肘、削弱、打擊帝辛方麵卻是一拍即合。這些王族勳貴與微子一派或分或合,雖不象微子一派通敵賣國,但卻是帝辛實實在在的反對派。帝辛雖名義上是王族的最高代表,實際上在王族得到的支持十分有限。
此外,自盤庚以後,商族貴族離心離德已日漸難製,商帝的祭祠、行政、軍事難以展布,因而至祖甲時,廢貴族公議,形成君主集權,加大王族勢力。但受商代以氏族為社會基本組織單元的社會現實的影響,貴族的勢力仍是難以抑製的。這些貴族都有自己的基本勢力,商帝亦難以拔除。故而在商帝強勢力可以壓服,一旦商帝稍弱便各自為政,烏煙瘴氣。因此,自帝武丁以後,商王朝“聖賢之君六七作”,大部分時間商帝是強勢力的。然而,帝辛繼位時,由於王族的分裂和微子一派的瘋狂,這些貴族亦蠢蠢欲動。而整個商族,由於數百年的興盛,疲態儘顯。奢侈享受、貪生怕死,自私短視,“朋家作仇,脅權相滅”,一派衰落腐朽的八旗模樣。而且,商族好酒之風甚盛,自商帝、王公大臣以至庶民,無不酗酒成風,以至於“一國失日”。周人攻擊帝辛“沉湎冒色”,孰不知這是商族整體的嗜好與行為,而“紂為長夜之欽”,在當時的環境下不僅是可能的,也是必然的。帝辛再英明,亦未能脫“俗”。
在如此情況下,商王朝中央已對周邊的諸侯方麵失去控禦能力。諸侯方伯時附時叛,時時騷擾、襲擊,尤其是東夷,竟多次塗入王畿擄掠。東夷原本商王朝盟友,後雖有齟齬,但不為大害。但自武功赫赫的帝武丁懲滅坐大的方伯大彭。豕韋後,東夷再無人可製。雖武丁一朝服貼,但給後世商帝留下隱患。帝武丁可謂為一時之忿而自毀長城。因此,六七帝而東南不寧。自帝武丁迄帝辛,對東夷用兵就未停過。而在西邊,周人自帝武乙時已漸孳大。《竹書紀年》中的帝武乙“狩於河、渭,大雷震死”的記載相當奇特。現代人多數懷疑帝武乙的真正死因,但絕對與周人脫不了乾係。至帝文丁,周季曆繼續驕橫征伐,被帝文丁所殺、至帝辛時,周侯昌變本加厲,已成西方大患。
這就是帝辛繼位後的局麵,一個內部四分五裂、外部群強環伺的老大帝國。帝辛繼位後的措施,因史料缺乏已以全麵描述。但根據現有的簡略記述,綜合起來可勾勒出一個大致輪廓一是對內部的駕馭。帝辛一方麵對四分五裂的內部龐大的反對陣營進行分化、打壓,不惜采取高壓手段,殺比乾,囚箕子,逐微子,另一方麵,簡拔外來逃臣中的飛廉、惡來為將,牢牢掌握軍隊。此二人亦不負帝辛重望,飛廉為伐東夷統帥,商亡後仍堅持戰鬥,直至戰死。而惡來更是戰死於牧野。至於內政,用費仲以對抗諸方勢力。二是以戰功穩局勢,樹威望,凝人心。帝辛即位元年即命九侯、虞侯,邗侯——這與周人曆史命周侯昌為西伯要早五十年,而且原因、目的均不一樣。四年,大搜於黎——即《左傳》所謂“紂為黎之菟而東夷叛”者,在西邊舉行軍事演習以震懾西部諸侯,尤其是周人。九年,伐有蘇,獲妲己。二十二年,大搜於渭,囚西伯昌——現代人認為,帝辛為解除西邊威脅,於此時殺掉了西伯昌,而不是象周人說的那樣因諸侯聲援而懼而釋之。
在解決西部威脅後,帝辛掉頭東征、南伐,對時常侵襲至王畿的東夷進行討伐,傾全國之力以期滅掉百年來的肘腋之大患。商與東夷之戰是一場漫長的、消耗極大的苦戰,經數十年方決出勝負。而此時商王朝所有的精華已消耗殆儘,雖然是戰勝者,俘虜、財貨無數,但帝國已成空架子。故而,以帝辛之英明強勢,隻能將周人在西部征伐視若不見,而是極力地消化戰果,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撫平戰爭的創傷。而這時,一直被帝辛強勢壓製的反對派在關鍵時刻給虛弱的商帝國致命一擊——大夫帝甲、內史向摯、微子先後逃到周,向周人出賣帝辛極力隱蓋的帝國真相,引導周人乘虛而入,煌煌大商頃刻間轟然倒塌,帝辛山河夢斷,壯烈殉國。回頭來看看毛主席的評語,便能理解為什麼“紂王是個很有本事能文能武的人”,能夠理解“紂王那時很有名聲。商朝老百姓很擁護他。”因此,微子啟從周人手中乞求而建的宋國的商人後裔,才會寫出《玄鳥》那樣的詩來紀念帝辛、讚美帝辛,稱帝辛為無微不勝的“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