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女莫若母。
一番什麼道理呢?
趙姨娘懂。
探春是個女兒家,早晚都要出閣的,是彆人家的人,地位反而不如寶釵和黛玉。
因為這些外來的人,不定將來會成為府裡的少奶奶。
而探春早晚要嫁出去的,卻還是個庶女,不可能入勳貴之家做嫡妻,也不可能入勳貴之家做妾。
賈府的管家婆子們最為勢力,當初不怎麼把探春放在眼裡。
探春不像迎春,更不像薛寶釵,林黛玉。
遇到挫折和怠慢,從來不自暴自棄,不像二姐早就灰心,也更不會自艾自憐。
她從小就在努力,用儘心思提高自己。
賈探春。
一個探字,尋求出路的探索,主動向外探出。
作為一名小女兒,她比男兒都要強。
女子無才便是德。
而正因為探春有才,她的才不是寶釵的心機,不是黛玉脫俗的美,也不是史湘雲的爽利。
她冷靜睿智,眼光犀利。
不然不會年幼時,就能對趙姨娘說出那番即隱晦,又心有不服,想要奮發圖強的言語。
“府裡糊塗人多,倒不如小戶人家,雖然寒素些,倒是天天娘兒們歡天喜地,大家快樂。
我們這樣人家,人都看著我們不知千金萬金,何等快樂,殊不知這裡說不出來的煩難更利害。”
探春到底疲了。
說的話,令趙姨娘大驚,站起身上前。
“姑娘,這可不像你。”
探春真的很委屈。
“咱們這樣的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
這可是古人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呢!”
趙姨娘唬得臉色發白,上前摸起探春的額頭,以為她身子不好,開始說起胡話。
探春終於掉下來眼淚。
正是因為她睿智,眼光超遠,看的府裡人多眼雜,各處都在敗壞,掏空家底。
那賴大家的,園子都快趕得上賈府的一半。
這些銀子從哪裡來?
其餘家,哪家又不是如此?
所以她在大觀園裡想要改動下,不但不得二嫂子的支持,還鼓動他人排擠自己。
她能不清楚嗎?
無非怕自己把園子管的好,把她比了下去。
這也就罷了。
這些年來,她用儘心思的,在各家家眷中表現甚好,就是為了他。
可他原來是個不疼人的。
自己在他心中是妻子,還是秦可卿是他的妻子。
內外交加。
她有些疲了。
她真想自己是個男兒身,自己要是個男兒身該多好。
屋子裡無人。
趙姨娘抱住了賈探春。
賈探春無聲的在趙姨娘懷中哭泣。
“娘,我為什麼一直這麼苦。”
如果是賈環這麼哭,趙姨娘一定罵回他,可偏偏是性子要強的女兒,趙姨娘眼圈也紅了。
“怪就怪你生在我的肚子裡。”
趙姨娘一句話。
賈探春坐正了身子,離開了趙姨娘的懷中,眼淚漸止,又恢複了原來之靜氣。
如果她是個輕易放棄的人,早就放棄了,和二姐迎春一樣。
可她不是。
“你好好的吧,我也好好的,後頭的日子好長,我偏不信。
舅舅病的嚴重,如果是以前,我也沒有辦法,到底還是托了他的福,我手裡有些銀子。
你拿出去給舅舅請好的大夫。”
趙姨娘眼淚刷刷的流。
她知道自己的兄長不成器,可是她們婦道人家,沒有娘家人在,以後就是死了。
被人誰處一埋,都沒有苦主能為她們伸冤。
不然她為什麼把自己本就不多的錢,送去自己的兄長。
賈探春忍住了心裡的話。
她得知舅舅不好,猜到了母親的難怪,也怕母親憂傷過度。
不顧太太的猜忌,才叫了趙姨娘來。
趙姨娘知道自己不好多呆,擦乾了眼淚,匆匆的離去。
很快。
大觀園裡的消息傳到了王夫人處。
王夫人歎了一聲。
打壓了趙姨娘一輩子,趙姨娘逃不出她的手心。
倒是她的一兒一女。
令她暗自羨慕。
賈環從小就狠,這一點比寶玉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哪怕在自己哥哥家,賈環都敢對寶玉出手,用燈油害寶玉。
越是這般,王夫人越是不敢大意。
而探春。
同樣品性極好。
論主母之能,家裡乃至外麵的姑娘,都比不上她。
索性到底是要嫁出去的。
嫁出去就是彆家的人,管不了賈府。
“隨她去吧。”
王夫人念著佛,輕輕的說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