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搖了搖頭。
她想了整整一日,明明自己這麼用心,大觀園做的這麼好,為何還落得這般結局,顏麵掃地。
一個精明的人,如何會想不出呢。
探春想的很明白。
她不夠狠。
她顧忌這個情麵,顧忌那個的情麵,在下人們中不留情麵,卻栽倒了自己認為該給情麵的人手中。
她給了彆人情麵,彆人可給了她的情麵?
貝齒狠狠的咬著唇,仿佛要咬破一般,探春要記得今日的痛,以後都不會在犯。
“姑娘,可不得如此。”
金州的丫鬟看到了,上前勸道。
“以後都不會如此了。”
探春鬆開銀齒,冷冷的說道。
……
探春當眾被賈母斥責,帶來的後果不小。
園子外的管事們,越發的插手園子裡的事,園子裡被分了事務的嬤嬤,本來都是粗使婆子。
原來的地位就低,先前不光仗著探春的勢,因此敢於抗爭,爭取自己的利益。
現在連探春都落到這個結局,婆子們如何還敢拒絕。
才好了不久的大觀園,仿佛又要回到原來的局麵。
又過了幾日。
探春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麵色如常的走了出來,一步步的恢複原來她指定的規章。
在她的布置下,大觀園的婆子們越發的上心了。
受到了好處的婆子們,按照探春的吩咐,不但送禮給其餘沒有獲得好處的婆子們。
並且主動做更多的事,讓其餘人也輕鬆些。
如此下來,大觀園竟然越來越齊心。
迎春倒是不好意思出門了,因為她的奶媽,就是前番被查出來設賭的嬤嬤。
即覺得自己臉上無光,又覺得對不起妹妹。
旁人不來,她的母親來了。
邢夫人走了進來,觀望了迎春的神色,才說了起來。
“你這麼大了,你那奶媽子行此事,你也不說說她。如今彆人都好好的,偏咱們的人做出這事來,什麼意思。”
迎春低首弄衣帶,半晌才想出說法。
“我說她兩次,她不聽也無法。況且她是媽媽,隻有她說我的,沒有我說她的。”
邢夫人道“胡說!你不好了她原該說,如今她犯了法,你就該拿出小姐的身分來。
她敢不從,你就回我去才是。
如今直等外人共知,是什麼意思。
再者,隻她去放頭兒,還恐怕她巧言花語的和你借貸些簪環衣履作本錢,你這心活麵軟,未必不周接她些。
若被她騙去,我是一個錢沒有的,看你明日怎麼過節。”
迎春不語,隻低頭弄衣帶。
邢夫人見她這般,竟然冷笑起來。
“總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對兒赫赫揚揚,璉二爺、鳳奶奶,兩口子遮天蓋日,百事周到,竟通共這一個妹子,全不在意。
但凡是我身上掉下來的,又有一話說;隻好憑他們罷了。
況且你又不是我養的,你雖然不是同他一娘所生,到底是同出一父,也該彼此瞻顧些,也免彆人笑話。
我想天下的事也難較定,你是大老爺跟前人養的,這裡探丫頭也是二老爺跟前人養的,出身一樣。
如今你娘死了,從前看來,你兩個的娘,隻有你娘比如今趙姨娘強十倍的,你該比探丫頭強才是。
怎麼反不及她一半?
誰知竟不然,這可不是異事?到是我一生無兒無女的,一生乾淨,也不能惹人笑話議論為高。”
聽到提起三姑娘,傍邊伺候的媳婦們,立刻說起了探春的怪話。
“我們的姑娘老實仁德,那裡像三姑娘伶牙俐齒,會要姊妹們的強。明知姐姐這樣,她竟不顧恤一點兒。”
邢夫人道“連她哥哥嫂子還如是,彆人又作什麼呢?”
邢夫人對探春沒有意見,倒是對王熙鳳有極大的意見,連帶著對賈璉也不滿。
因此打斷下人的話,隻怨王熙鳳這對夫妻。
賈璉是大房的公子,王熙鳳是大房的兒媳婦,自己才是王熙鳳正經的婆婆。
……
府裡人多眼雜。
例如趙姨娘處,有一名叫做小鵲的丫頭,雖然是趙姨娘的丫頭,其實心不在趙姨娘處。
在王夫人處,賈寶玉處。
又例如原來的時候,趙姨娘向賈政說寶玉不好的話,這名丫頭就會通風報信。
隻有趙姨娘自己不知,她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裡。
有一回趙姨娘說的極其嚴重了,甚至故意在外間發出響動,打斷對方的話。
引得趙姨娘去看了,隻當做外間間窗屜不曾扣好,塌了屈戌了,吊下來。
所以王夫人仿佛什麼事都沒管,但是什麼事她都瞧的清楚。
包括這一回。
邢夫人拿著一個春色香囊,上麵畫著兩個小人打架,來遞給她看,一臉的驚恐,說是園子裡撿到的。
王夫人默默的收起香囊。
“這件事一定要嚴查。”
聽到邢夫人的話,王夫人點點頭。
賈府的內院一定是王家的女人說的算。
賈府的家業一定是嫡子說的算。
誰是嫡子?
賈府中的王家人,自己說的算,王熙鳳都還輪不到。
這就是王夫人的線。
包括賈母。
賈母多番接史府的姑娘到家中,從兩人幼年的時候,史湘雲就和賈寶玉睡在賈母的屋子裡,後來黛玉來了,才安置給了黛玉。
打的什麼心思王夫人門清的很。
王夫人盯著所有人,包括王熙鳳。
但是這一回,王夫人要維護王熙鳳。
府裡。
真正能和賈母過招的,就是王夫人,以兒媳婦的身份,能令賈母忌憚。
所以麵對邢夫人的心思,哪怕邢夫人才是大房。
王夫人真的不怎麼在意,此人根本不夠格成為自己的對手。
她想要玩玩,就陪她玩玩。
至於牽扯了無辜。
府裡沒有無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