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運道。”
突兀的話,令趙洪範發怔,不知道話從何來。
“你前番說忠順王做的對,雖然你人微言輕,到底也傳了出去,知道你說過這話的人不少。”
王伉眼神裡充滿了羨慕,繼續說道。
“我聽聞一絲風聲,忠順王可能要調離遼西,掌管三大營,如果他老人家得知你的話,必定會重用你。”
“啊。”
趙洪範又驚又喜。
驚得是忠順王調離遼西,那遼西怎麼辦。喜的是,如果真能入如此大人物之眼,自己的仕途必定一帆風順。
當年。
忠順王極力挑釁金江鎮,不受朝廷的支持,反而不少大臣彈劾忠順王。
唯獨趙洪範不這麼認為,他說忠順王做得對。
他認為怕的不是造反的金江鎮,而是能隱忍至今的金江鎮。
以金江鎮的實力,平遼侯能忍得住野心,全力以赴的開拓地盤,發展自身的力量。
這等胸襟,趙洪範認定,此人必定造反,並且造反之日,就是動搖山河之時。
“你覺得平遼侯真的會造反?”
王伉沒有理會趙洪範的欲言又止,轉而詢問此事。
平遼侯十餘年來,一直秉承周製,從來沒有向朝廷跋扈,又拉攏了大批的勳貴。
甚至不少的文官,都為其張目。
有尾大不掉之勢,但無桀驁之實,是靠著實打實的戰績,靠著功勞走到今日。
這等形勢從古至今也有。
例如大宋折家將。
大明黔國公府。
大周錦鄉侯府。
折家將世代鎮守西北,黔國公府世代鎮守雲南,錦鄉侯府世代鎮守遼西。
很多人希望,平遼侯世代鎮守金州。
一代不如一代,總有朝廷接管的那天,折家將,黔國公府,錦鄉侯府不都如此麼。
而平遼侯不負眾望,從來沒有違逆朝廷,導致更多的人,認為應該安撫他,而不是逼反他。
當然。
同樣不少人,認為平遼侯是大患,例如忠順王。
還有眼前的趙洪範。
王伉想聽聽趙洪範的解釋。
“平遼侯必反!”
趙洪範堅定的說道。
“現在反,金江鎮為我大周之大患,日後反,金江鎮為我大周之掘墓者。”
趙洪範希望所有人都能明白這個道理。
但是他很絕望。
前任登萊巡撫,竟然為金江鎮說話,為金江鎮大開方便之門。
他敢反對嗎?
自己一個小小的把總,連和其說話的資格也沒有。
像這種人還有很多。
據他所知,致仕歸鄉的前任山東右布政使,也是偏向金江鎮的封疆大吏。
還有賈府,史府,王府……
隨便拎出一個,都是他仰望的對象。
直到忠順王出現,才使得他鬆了口氣,但是結局讓他惋惜。
他趙洪範生在大周,長在大周,承蒙皇恩,世代食君之祿,與國共存亡。
朝廷積弊,當治。
但是家國不能亡。
王伉不說話。
看上去沒有變化,實則內心激烈的碰觸。
“自己得想辦法調走,走之前,還得撈一筆養老的銀子。”
趙洪範讓王伉改變了心意,覺得此人說得對,平遼侯的確會造反,但是他想的不是解決這個問題,而是要避開這個問題。
至於平遼侯能否奪得天下。
王伉一則認為不至於,了不得也不過糜爛北方罷了,二則關他屁事,保住自家前程方為上策。
~~~~~~
登萊巡撫謝正仁,正與龍山大營總兵吳兆元說話。
登萊巡撫一職,是太上皇當政時,為了應對蠻族的威脅,新設的官職。
從山東巡撫一職中,分離出來的,登州和蓬萊二府從屬之,提督軍務。
“開春啊,朝廷會下撥兩筆專項銀,一筆編練新軍,一筆修葺城牆,你治下出了個人才啊。”
吳兆元堆著笑容,連忙說道。
“不過是撞到運氣罷了,一個普通武夫,如何當得撫台的誇讚。”
“你明白嗎?”
謝正仁打斷了吳兆元的話,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
吳兆元愣了愣。
“明白。”
隨後使勁的點點頭。
能和官員對抗的,隻有勳貴,當勳貴勢弱時,文官必然壓過武官。
勳貴最大的旗幟,賈府早已勢弱,軍中根基一掃而空。
堅持最久的錦鄉侯府,也日漸勢微。
文官當道。
軍中的物資,錢糧,軍備,升遷……都落入文官之手,連提督軍務也是文官。
吳兆元這等高級將領,早已看清楚形勢,投靠了朝廷大佬,否則哪裡輪得到他來擔任龍山大營總兵。
聽說忠順王會調來此地,吳兆元心中閃過這個想法,不知道是好事呢,還是壞事呢。
“修葺城牆的款子,自有規章,而編練新軍的款子,我倒是有個主意。”
“請撫台明示。”
“天津、蓬萊、登州三大營的作用,你我皆知。編練新軍誰也不知道結果好壞,萬一有差池,你我都擔當不起啊。”
吳兆元聞言,內心掙紮。
他前番說趙洪範無用,實際上還是很看重他的才能的。
有能力又會辦事,還是自家手裡的將領,吳兆元作為總兵,需要手裡有一兩個能打的人才。
他已經明白了巡撫的意思。
“哈……哈。”
吳兆元發出誇張的聲音,掩飾內心的猶豫,很快打定了主意。一百個趙洪範,也比不上府台一句話。
“撫台高見,的確不能編練新軍。”
“不,你還是派人呈交文書,我會批複,下撥這筆款子。”登萊巡撫謝正仁一臉的老道。
“但是銀子是沒有的。”
“”
吳兆元喉嚨被堵住了。
他們大老粗膽子雖大,哪裡又能比得上文官們的操作,既要吃,還要自己背鍋。
“銀子”
吳兆元敗在府台的眼光下,硬著頭皮點頭。
“新軍不辦了。”
“誰說新軍不辦?”
謝正仁抬手撫須,一臉的官威。
“新軍你自己想辦法,萬一查起,也有個交代。”
“喏。”
吳兆元實在是笑不出來,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