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哪裡,”武士彠連連擺手,也笑了起來,“下官能有如此福份,乃是陛下垂恩,公主殿下和霍公的關愛啊!天家作媒,下官續弦,娶得右武衛將軍楊達之女為妻,前番為下官生得一女,依照先前公主殿下的賜名,已為小女取名‘武珝’。”
“珝者,濕潤而堅實,光亮而慧質,”柴紹笑道。
“正是,正是,”武士彠拱手再拜,謝道,“待小女讀書識字時,下官定將其名的來曆告知與她,願她終身以公主殿下為榜樣——出可為良將,指點沙場,決勝千裡;入可為賢助,手執女紅,剖斷府事!”
柴紹也拱拱手,說道“將門虎子,光耀門庭,定當天遂人願!”
敘寒已畢,柴紹頓了頓,轉入正題,問道“適才,尚書大人說,處羅可汗的死因疑點重重,極有可能是弑君篡位?”
“對。”
“何以見得?”
“霍公可知,處羅可汗身邊有一支近衛騎兵,約有兩千餘人,善騎善射,使的全是鳴鏑響箭。”
“有所耳聞,嗯,騎兵統領似乎是義成公主的弟弟楊善經。”
“不錯,”武士彠捋了捋長須,說道,“這支騎兵成立之時,我便重金募得突厥勇士,作為眼線,潛入其中,五年了,這楊善經身為領軍伯克,行事頗多怪異。”
“哦,是嗎?”
武士彠點點頭,往下說道“一則,明明是可汗的近衛軍,楊善經卻經常請咄苾來營中講授觀摩,慰勞軍將,營中大小領隊與咄苾熟識親近;這二來嘛……”
武士彠眉頭一皺,目光閃動,稍稍停頓了一下,柴紹知道其中必有文章,連忙湊過頭來,仔細聆聽。
“這二來嘛,楊善經坐騎所掛箭囊,常年插著十支紅色鐵翎鳴箭,他在習訓衛隊時,要騎手務必聽從號令,這號令是什麼呢?那十隻紅色鐵翎鳴箭射到哪裡,身後騎兵的兩千隻飛箭就如影隨形,飛赴哪裡——不論楊善經箭落何處,箭落何人,膽敢遲疑須臾者,唯有以頭謝罪!”
“唔……”柴紹若有所悟。
“數年來,習訓中不聽號令者,已有數十人就地正法,甚至包括幾名軍校,霍公,您知道嗎?楊善經稱,’軍中不認官職品秩,隻識翎箭落處!’霍公,你我皆是領兵之人,楊善經的這個訓法,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啊!”
“難道,處羅可汗沒起過疑心?”柴紹問道。
“處羅可汗年邁昏聵,沉溺於酒色之中,倒是他的那個侄兒缽苾,曾經公開質疑楊善經及其衛隊。”
“缽苾?就是人稱’小可汗’的那個親王?契丹、靺鞨等部落的首領?”
“對,”武士彠點點頭,“突厥諸王中,頗有韜略者,就是咄苾和缽苾兩叔侄了;然而,兩人政見分歧甚大,在達爾罕大營已是水火難容了!”
“我知道,”柴紹接過話來,“這’小可汗’更關心北方各族的內部穩定,心思在草原戈壁,至於中原的爭鬥,他無意介入。”
“正是,若他能承續大可汗之位,那我朝進取中原便無後顧之憂了,可如今……”武士彠無可奈何地苦笑起來,“事與願違啊!”
“如此說來,”柴紹沉吟道,“此番大可汗之位的更迭,果然蹊蹺,不過事情早已露出端倪了,弑君篡位應是不二之選。”
“我看呐,”武士彠捋須抬頭,仰望天空,“塞北很快會有大事,但願天佑我朝,度過難關!”
柴紹聽聞,眉頭緊鎖,神色凝重,拱拱手,辭彆道“尚書大人知微見著,令人欽佩,願大人多多保重,為陛下分憂,為社稷解難!”
“霍公,言重了,”武士彠也拱手還禮,“下官年事已高,不堪驅馳,大唐的江山社稷,還望公等齊心戮力,共保無虞!”
二人拜彆,心事重重,各自登車,揚塵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