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成功了。
一切都已清晰如白日。
溫簡言腦海之中不由自主閃過剛剛夢境之中看到的那一幕。
——對方最後望過來的那一眼,以及那深深低垂的頭顱。
“……”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強行將自己從情緒之中抽離出來,他抬起手,抹掉了自己臉上冰冷的雨水和血水,看向了天空之中
“喂,喂!直播間!”
“這個副本不是結束了嗎?我為什麼還沒有回去?”
耳邊一片死寂。
直播間沒有任何回應。
溫簡言打開直播界麵,由於副本被強製關閉,絕大部分主播被抽離,直播信號已經關閉了,不過,背包道具卻是仍然可以使用的。
他在心中冷笑了一聲。
夢魘這狗東西。
雖說在昌盛大廈那個副本的結尾,為了獲得自由,同時也取信於夢魘,他親手“殺死”了巫燭,而夢魘似乎也毫無障礙的接受,但是,現在看來,它從一開始就沒有完全相信自己,所以,才會有興旺酒店這個副本的出現。
表麵上,這隻是一個正常的對抗本,但實際上,夢魘卻早已做好了重重疊套的陷阱。
倘若溫簡言哪怕有一絲疏忽,估計早就已經通過箱庭將後續的一切可能性抹殺,或者是利用那個送上門來的便宜道具,成功達成了白金,雖然仍舊獲得了副本的勝利,但是,在夢魘和現實世界是互通著的情況下,後續究竟會發生多麼可怕的事,簡直無法想象。
既然夢魘現在暫時無法回應,那溫簡言也就不準備無意義地問下去了。
他關閉了直播界麵,開始在四周走動,試圖尋找一點更多的線索。
興旺酒店所在的這片區域已經完全被清空了,漆黑的一片泥地之中什麼都沒有,踩在上麵,發出濕潤的吱吱聲。
忽然,溫簡言看到,泥土之中,似乎有什麼光亮的東西閃耀著。
他步伐一頓,轉身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泥土之中,深埋著半片鏡子碎片。
溫簡言蹲下身,將它從泥土之中挖了出來。
不規則的鏡子碎片在微弱的光線下閃動著,表麵冰冷光滑,完全沒有半點泥汙。
在取得它的瞬間,耳邊響起熟悉的係統提示音。
叮!主播背包內史詩級道具鏡子先生補全中——
溫簡言怔了一下。
……所以,它是鏡子的碎片之一嗎。
他想起自己曾在走廊之上,用黃銅匕首砸碎鏡子的瞬間。
在鋒利的刀刃之下,鏡子裂成一片一片,四散開來,每一片上都沾染著他自己的血跡。
而其中的一片,則散在了這裡。
鬼使神差的,溫簡言抬起手,用沾著自己鮮血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鏡麵。
下一秒,他感到一股詭異的吸引力從中傳來。
緊接著,就是一陣熟悉的天旋地轉。
等溫簡言穩住身形時,卻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一個十分熟悉的地方。
四周一片黑暗,腳下是鬆軟的黃土。
遠處是無數死寂的墳包,而在他麵前不遠處,則是那熟悉的空墳。
“?!”
溫簡言心底一驚。
怎,怎麼又回來了?!
他下意識地去翻找麵具。
在翻到一半的時候,溫簡言才意識到,麵具早已在他先前遇險時遺失。
但是,詭異的是,雖然他現在臉上沒有佩戴任何麵具,但是,他站在這個熟悉的地方,卻並沒有任何被攻擊的跡象。
難道……
溫簡言放下搜尋的手,環視一圈。
這裡雖然一片死寂,但卻詭異得沒有之前那樣恐怖得令人窒息了。
與此同時,還有一種熟悉的,詭異的熱度,開始在小腹的位置攀升。
溫簡言頓了頓,抬起手,按向自己的側腹。
濕漉漉的襯衫下,那片皮膚在發燙。
像是被某種不知名力量牽引著一般,他邁開了步伐。
空墳越來越近了。
不知道為什麼,溫簡言感到自己的心跳很快。
或許是緊張,或許是恐懼,又或許是因為某種預感……心臟激烈地跳動著,咚咚地撞擊著肋骨,甚至有些生疼。
他控製不住地放慢腳步。
但是,那座敞開的空墳仍舊一點點地進入到了他的視野。
隻不過,和先前不同,這一次,墳塚並不是空著的。
墳下靜靜地躺著一個男人。
漆黑的長發,蒼白的皮膚,枝蔓般的符咒。
巫燭。
他雙眼閉合,神情平靜。
……意料之中。
溫簡言在原地站定,向下俯視。
他之前其實就已經覺得奇怪了。
之前在箱庭之中的時候,雨果明明隻是去道路儘頭取得道具而已,分開的那麼短的時間內,他根本做不到趕回酒店。
也就是說,在上一輪之中,其實在宴會並未開始的時候,副本就已經崩塌。
而他也是在裱畫店內見到了昏迷之中的雨果。
這同樣也是溫簡言最後得出“巫燭並非囚牢之中限製對象”這一結論的緣故。
畢竟,宴會都沒有開始,製約都沒有被揭開,囚犯怎麼可能這麼快被放出來呢?
那……
為什麼巫燭會出現呢?
溫簡言腦海之中,掠過先前的畫麵。
雨果人事不省地倒在地麵之上,鮮血流淌,氣若遊絲,如果沒有當時的那副畫,恐怕已經死去。
作為一個如此之強的主播,即使當時的級彆還不算太高,也不該如此輕易地被製服,被傷害,甚至被殺死。
但是……
如果來源是巫燭的話,那麼,這一切就都解釋的通了。
溫簡言稍稍收緊掌心。
手掌中央,皮膚滾燙,對方手指劃過時的感覺似乎還殘留在皮膚之上。
不
也就是說,巫燭是不想製約被解開的。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會被選中,成為那個被投入到這個副本之中的關鍵棋子。
如果是其他人試圖這麼做,無論是再強悍的主播,一旦試圖觸碰到這個副本的禁忌,也會被毫不留情地殺死。
但溫簡言……
顯然是例外。
唯一的例外。
如果他想要解開封印,那麼,巫燭隻能他手裡寫一個不字而已。
所以,想要讓這個副本白金,他顯然是最好的選擇。
溫簡言站在原地,眼眸低垂著,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似乎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下一秒,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主播尚未完成任務
請儘快清理副本bug。
“……”
就知道是這樣。
夢魘之所以沒有在最後關頭將他抽離,而是讓他獨自一人留在關閉之後的副本之中,打著的顯然就是這個主意。
溫簡言在心中嗤笑一聲。
他走上前去,在墳塚麵前蹲下,從背包之中取出黃銅刀。
刀刃雪亮鋒利。
他比劃了一下距離。
有點遠。
溫簡言想了想,單手撐在一旁,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隆起,手指叩住棺材的邊緣。
他邁入了棺材之內。
正下方,是對方沒有任何呼吸起伏的,大理石般冰冷的胸膛,上麵刻著漆黑的符文,像是來自於不知名語言的詛咒。
他的頭發仍然是濕漉漉的,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頭發垂下,落在對方的身體之上。
溫簡言無意間抬起眼,卻突然對上了一雙睜開的,金色的雙眼。
“!”
在那瞬間,他幾乎呼吸驟停,然後反射性地將刀藏至背後。
腹髖處的紋路燙的發疼。
沙沙,沙沙。
黑暗之中傳來摩擦的聲音。
巫燭單手叩住溫簡言的腰,緩緩地從棺材內坐了起來。
兩人四目相對。
“……”
溫簡言停頓在原地,背手握刀,渾身緊繃。
巫燭的視線下移,落在了溫簡言的手上。
他伸出手,將溫簡言的手捉了過來。
不是拿刀的那隻,而是另外一隻。
或許是因為異類的力氣本就比人類要大,也或許是溫簡言本就沒有怎麼抵抗,十分輕易地就被扯了過去。
那是一隻慘不忍睹的手,手指尖因為失血而呈現出一種半透明般的慘白,裹纏著傷口的紗布已經完全被血浸透,沒有半點白色。
巫燭一圈一圈地解開上麵的紗布。
在最後一層紗布揭開的時候,溫簡言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抽離,但卻被固定在了遠處。
紗布被撕開,露出下方從一開始就沒有半點愈合跡象的,血肉外翻的傷口。
那是緊握黃銅刀,防止它落下時留下的。
巫燭將他的手牽引起來,金色的雙眼在黑暗之中閃閃發亮。
他維持著注視著溫簡言的姿態,探出猩紅的舌尖。
冰冷的舌尖落在滾燙的傷口之上,刺激得溫簡言眼前一黑,險些激烈地彈了起來。
但是,對方的手指像是鐵箍一樣,牢牢地控製著他的手腕。
巫燭慢條斯理地舔著他的傷口。
一下,一下,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疼痛似乎……減輕了。
溫簡言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舌麵掠過自己不再疼痛的,發癢的皮膚時,所留下來的觸感。
涼的,柔軟的,濕潤的舌頭,既危險,又煽情。
“……”
溫簡言感到脊背上汗毛豎起。
不像是恐懼,但卻令他坐立難安。
很快,巫燭鬆開了他。
溫簡言低頭看去。
掌心之中,原本猙獰如蜈蚣般的傷口隻剩下粉色的一條線,在白皙的皮膚上蜿蜒著,因為剛剛長好,而泛著一股撓心的癢。
……愈合了?
溫簡言怔了下。
請主播儘快清理副本bug。
無情的係統音再次響起,像是在催促一樣。
那聲音將溫簡言喚了回來,他在心裡回應到
“彆催,我清楚。”
他摩挲著刀柄。
“但是,巫燭現在已經醒了,”溫簡言在心中對夢魘說,“之前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對我的背刺已經有防備了,我的天賦又在剛剛使用過了,這一次成功的可能性很低啊。”
請使用已發送至背包內的神秘獎勵
溫簡言怔了下。
神秘獎勵?
哦對……
在上次裱畫店內時,他完成了親吻惡靈三十秒的任務,獲得了神秘獎勵。
但至於究竟是什麼,他當時沒有時間打開,後續也因為實在是太忙,所以始終沒有想起來。
是否打開?
“是。”
溫簡言定了定神,在心中回複。
一個禮包在眼前炸開,耳邊響起了係統的聲音
道具特級冷卻券一張
效用減少天賦的冷卻時間,並使其超過50概率生效
等一下,這是指……
溫簡言怔了下,忽然反應了過來。
夢魘給出這個道具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是希望他將自己的天賦在這種情況下使用,通過欺騙巫燭的方式將他控製住,然後將他殺死。
溫簡言抬眼看向巫燭。
明明一直跟隨著錨點,對方卻似乎始終沒有恢複說話的能力,從始至終維持著沉默。
那雙金色的眼珠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
挺簡單的。
他做了也不止一次兩次了。
請主播儘快清理副本bug,否則協議將被視作無效
係統的聲音冷冰冰的。
先欺騙對方,再捅穿對方的胸膛。
掌心裡濕漉漉的,或許是之前殘餘的雨水。
巫燭握著他的手,垂眸注視著他,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底的神色卻像是在等待誇獎。
和這個副本裡的其他時刻差不多一樣。
之前的幾幕畫麵奇怪地浮現在了眼前。
無論是對方執拗的貼上來牽他的手,還是被訓斥了之後獨自留在衛生間,在看到他進來時一瞬間放亮的眼。
“……”
媽的。
溫簡言覺得自己不是什麼有良心的人。
但他此刻有點良心發現。
他想了想,抬起那隻手殘留著粉色傷痕的手,托住了巫燭的下巴,低聲道“過來。”
在他的牽引下,對方俯身湊近。
溫簡言貼上對方的嘴唇。
溫柔的,濕漉漉的,還帶著雨水的味道。
對方的臉近在咫尺,那雙令他有些不安的金色眼睛閉上了。
背在身後的手被拿至身前,黃銅刀的刀鋒反射著冷冷的光。
溫簡言沒有閉眼,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巫燭。
他傾身向前,刀尖輕輕地抵在了對方的胸口處的皮膚上。
冰冷尖銳的感覺如此清晰。
巫燭睜開雙眼。
溫簡言暫時沒有激活道具,也暫時沒動手。
他在等待。
等待著巫燭意識到這一切的那一刻。
或暴怒,或冷漠,或殘忍……
無論是做出什麼反饋,都不錯。
這樣的話,他自然就不必感到任何負麵情緒了。
那些最近剛剛生發起來的,複雜的,令他感到心煩意亂的愧疚感覺,自然也就消失了。
溫簡言向來算計精妙。
他是個自私自利的人,自然討厭這種令他覺得不快的感覺。
溫簡言精打細算地斟酌著每一步,控製著棋盤上的每一顆棋子,通過各種各樣的誘導,讓事情向著他想要的方向發展。
即使對他自己也是同樣。
“……”
巫燭垂眸注視著麵前的人類,忽然猛地抬起手,扣住了溫簡言的後頸,將他拖入一個猛烈的,幾乎窒息的吻中。
距離縮短。
刀鋒沒入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