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隻是一眨眼,火焰就自體育館的窗口間蔓延而出,順著牆壁爬下,鋼鐵被熔化成鐵水,汩汩淌下,隔著殘損的門,隱約能看到體育館內被火焰侵蝕成焦黑的末日景象。
體育館的穹頂發出崩裂的聲音,火焰從上方噴薄而出,將天空都燃成了恐怖的紅色。
溫簡言屏息注視著這一切。
他知道,這一“周目”應該馬上就要結束了。
溫簡言扭過頭,向著自己的身後看去。
他忽然一怔。
出現在身後的,居然不是記憶中熟悉的、正常的校園——黑紅詭異的天空,空無一人的小路,黑黢黢的建築物猶如死去的亡靈,窗口裡空洞洞的,放眼望去沒有半個人影。
是副本!
不,不對,是行政樓一樓鏡子後方的鏡像世界!!
也是他們跳入泳池之後本應該進入的那個。
溫簡言感到後背的汗毛聳立起來,他下意識地往前一步——
但還沒有來得及走過去,他的眼前就不由得一黑。
“噗通!”
溫簡言再一次墜落進了冰冷的泳池裡,變成了落湯雞。
他咳嗆著從水中浮起,爬上岸邊。
雖然沒有來得及做些什麼,但至少這次,通過剛剛的短暫一瞬,溫簡言隱約瞥見了離開的方法。
溫簡言渾身濕漉漉地打了個噴嚏。
他抬起頭,扭頭環視一圈,忽然一愣。
——體育館內空無一人。
本來應該在上周目結束之後和他一起出現在體育館內的隊友,這一次卻並沒有像上一次一樣出現在他的身邊。
溫簡言心頭一跳,覺察出了幾分異樣。
……不會吧?
即便一周目已經結束,他都沒有從之前的異常空間內離開嗎??
誠信至上直播間
“啊這,怎麼回事啊?”
“不知道啊?我剛剛去其他幾個主播的直播間內看了,他們現在也在泳池邊上,但就是看不到主播……”
“嘖嘖嘖,沒想到之前那次空氣牆的分隔居然是是永久的,這下再和自家隊友會和估計就難了。”
青年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因落水而瑟縮,被浸濕的頭發貼在臉頰上,水珠滴滴答答地淌下,看上去怪可憐的。
他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誠信至上直播間
“而且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他們現在聯絡方式都被阻斷了吧?”
“唉,本來他們現在的局勢就已經夠被動了,現在更是雪上加霜啊……”
“嗯?等一下?主播這是想乾啥?”
隻見剛剛還站在泳池旁邊,看著孤獨又可憐的溫簡言忽然動了。
他轉過身,衝出了體育館。
體育館外的景象和記憶中無異。
明亮的陽光,整潔的校園,普通的學生。
溫簡言向前一路狂奔。
誠信至上直播間
“?主播這是要去哪?”
“主要是現在這種情況,去哪都沒區彆啊……”
終於,溫簡言微微氣喘著停下了步伐,他抬起眼,看向麵前熟悉的建築物——
行政樓。
他站在門口,想了想,從旁邊的花壇中挑挑揀揀選出半塊磚頭,擺在了拐彎處的角落上。
誠信至上直播間
“?”
溫簡言歪著頭,若有所思地端詳著磚塊的位置,似乎在考量著什麼。
他走上前去,又謹慎地把磚塊挪動了一個不大的角度。
誠信至上直播間
“???”
“兄弟們,我徹底茫然了……主播這是在乾啥?”
接下來,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徑直走了進去。
由於這次沒有了雨果的保駕護航,四周紛紛向他投來異樣的眼神。
“誒同學,你這是——”
一位老師模樣的人叫住了他。
溫簡言扭過頭,雖然整個人仍然濕噠噠的,看上去狼狽不堪,但那兩片巧言令色的嘴唇卻已經帶上了討人喜歡的微笑。
“老師好。我剛剛在幫忙體育館的看門大嬸打掃泳池,隻是失足落進去了而已。”
他眨眨眼“總之,體育老師讓我來找校長,好像是發現了我們新建好的體育館有什麼安全問題?”
不過三言兩語,溫簡言就輕而易舉地被放行了。
誠信至上直播間
“……”
“雨果?”
“想不到吧,完全不需要道具,一張會騙人的嘴足夠了。笑死!”
在將攔下自己的人打發走之後,溫簡言順利地一路向上,來到了校長室的門口。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校長室的門。
門內空無一人。
溫簡言徑直來到辦公桌前,打開抽屜。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抽屜裡空空如也。
沒有黑色的匣子,也沒有油燈。什麼都沒有。
誠信至上直播間
“太天真了,這麼重要的東西是不可能就這麼被輕易得到的。”
“要是它真的在這裡,雨果不早就找到了?”
但奇怪的是,溫簡言看著卻好像並不是很意外的樣子,他眯起雙眼,短促地笑了一聲。
他關閉抽屜,將一切複原,然後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但溫簡言卻並沒有繼續離開。
他在走廊裡選了個隱蔽的地方席地而坐,靠著牆,支著下巴,閉上眼,開始等待。
誠信至上直播間
“?”
“有沒有懂哥解答一下,主播現在究竟是想乾啥啊?”
“應該是在等‘王妮’,我記得上周目的時候主播本來想跟著王妮來著,但是因為徽章副作用發作,導致錯過了一段劇情……我感覺破局的關鍵估計在這。”
不過,無論直播間內的觀眾猜測了多少個方向,溫簡言倒是始終不動如山,他靠在牆上,閉眼等待著時間流逝。
不知道過去多久,忽然,樓梯間內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溫簡言掀起眼皮,看了過去。
頂著熟悉麵孔的“王妮”來到了行政樓三層,伸手推開了校長室大門。
一切都和上一周目毫無區彆。
誠信至上直播間
“哦哦哦!果然是這樣!!”
但是,還沒有等觀眾們興奮起來,溫簡言就耷拉下眼皮,重新靠回了原位,看起來似乎有些興致缺缺。
誠信至上直播間
“?”
數分鐘之後,捧著關鍵道具的“王妮”離開了辦公室,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之中,溫簡言都沒有更多動作。
誠信至上直播間
“???”
十分鐘後。
李察出現了。
到現在為止,發生的事情和上一周目比起來,一切都毫無變化。
溫簡言站起身來,邁開腿,晃晃悠悠地跟上了從校長室內走出來的李察。
誠信至上直播間
“??????”
“不是,大哥,你跟王妮我能理解,你跟李察乾啥?上一輪的時候不是已經試過一次了嗎?有屁用啊!”
溫簡言對直播間內的言論一無所知——當然,就算他知道了,估計也不會在乎。
他隻是不遠不近地跟著李察,和他一起離開了行政樓。
李察衝出了行政樓,神思不屬地狂奔著,他繞過行政樓旁的拐角,忽然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他低頭看去。
擋在自己腳邊的,是半截磚頭。
李察晃了晃腦袋,準備再次向前,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往前跑出兩步,隻聽身後傳來一陣風聲。
下一秒,隻聽“哐”的一聲響。
李察晃了晃,“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是另外半塊磚頭快狠準地招呼上了他的後腦。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哈?!”
觀眾們呆滯地注視著屏幕上的溫簡言,隻見他丟掉手裡的磚塊,上前一步,後毫無愧疚之心地跨過對方的身體,彎下腰,撿起地麵上的油燈,然後起跑。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自然至極,無論是下黑手還是敲悶棍,沒有半分遲滯猶疑,順暢得簡直就像是被演練了千萬次一樣。
誠信至上直播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小子乾什麼啊!”
“我崩潰了,你打人家李察乾什麼!!!”
“什麼東西啊!!!”
隨著溫簡言飛快跑遠,李察倒在地上的身軀下方,被太陽印在地上的影子流動著,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拉扯起來,逐漸脫離地麵。
它看上去和校長辦公室內的黑影十分相似……同樣陰冷、可怖,和整個正常的記憶世界格格不入。
它緩慢地扭動頭顱,看向溫簡言消失的方向,然後緩緩地邁開了步伐。
誠信至上直播間
“……”
“草。”
“我算是知道主播剛剛打開抽屜的時候為什麼笑了……
在被nc拿到手上之前,道具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說,如果主播想要得到道具,就必須得從nc手裡搶。
他媽的,你小子是一開始就準備好打劫nc了是吧!!”
“而且我弄明白他是怎麼做到的了……”
“啊?啥?”
“在這個記憶世界裡,所有與關鍵劇情相關的nc,都不能看到主播,隻要是身處涉及到關鍵劇情的、被空氣牆圍住的場景之中,就會生出這種黑影,阻止主播參與。
但問題是,除此以外,主播能和其他任何東西互動——門啊,遊泳館裡的大嬸啊,行政樓裡的老師啊,包括磚頭啊……
所以你們懂我意思了嗎?”
“…………靠。”
“啊啊啊啊啊我也明白了啊啊啊啊!”
“呃,我沒跟上……”
“簡而言之就是,主播他媽的又卡了規則的bug。”
“因為關鍵劇情進行的、被保護在空氣牆裡的地點有黑影存在,甚至是隻要接近都會被盯上。
所以,他就選了離開第一個場景,還沒有進入到第二個場景的時候動手。
而主播擺那塊磚頭就是為了測試,如果自己不主動接觸nc、而僅僅隻是對環境進行改變的情況下,被改變的環境能不能反過來影響到nc的行動——答案顯然是可以的。”
後麵發生的事不言自明。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他捉起了同樣屬於校園內環境的磚頭,一磚把人砸暈了。
“……溫簡言你壞事做儘。”
“壞事做儘!!!”
“呃……但我還有一點不明白,他雖然費儘心機做了這麼多事,但實際上卻什麼都沒有改變不是嗎?”
即便溫簡言搶到了油燈,但那恐怖的、能夠穿透記憶和現實屏障的黑影還是誕生了。
並且,越靠近固定劇情發生的時間,它就會越強。
而它的恐怖程度是根據副本規則強度來的——這也就意味著,除非擁有3s級彆的道具,即便溫簡言已經成功從李察手中搶到了油燈,也絕無任何改變劇情的可能性。
此話一出,直播間靜默一瞬。
“……媽的,確實是。”
在直播間內討論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溫簡言終於停下了全速狂奔的步伐,他抬起頭,看向麵前的建築物。
教學樓。
他喘著氣,扭頭看向身後。
陽光下,散發著陰冷氣息的黑影一步步邁進,雖然看上去速度很慢,但卻仍然緊緊跟在已經用儘全力奔跑的溫簡言身後。
明明距離還有十幾米,但溫簡言卻仍然毛骨悚然。
他能夠感受到,自己此刻已經不僅僅是在注視著了。
那種強烈的、充滿無窮惡意的視線緊緊地鎖定著他,無邊無際的威脅感從四麵八方襲來,令他軀殼內的靈魂都跟著瑟縮、恐懼。
那是殺意。
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嘯——快逃,快逃!
扔下危險的源頭,趕緊逃!
溫簡言咬住牙齒,手背上青筋隆起,硬生生地克製住了自己逃跑的衝動。
事實上,在用磚頭將李察敲暈之前,他就已經猜到這一步了。
雖然他利用了一些副本內的小bug,從nc手中將道具搶了過來,但是,副本是絕對不會允許他這一行為出現的。
已經發生過的事是無法被改變的。
也就是說,溫簡言之於黑影,相當於以渺小的一己之力,對抗整個副本的全部規則,這無異於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他是絕不可能贏的。
溫簡言低下頭,認真地審視著眼前的油燈。
造型簡樸而老式,看著平平無奇,十分普通,在燈芯下,卻是一小碟固體的燈油,釋放出腥甜腐敗的氣味。
像是用不知什麼東西煉出的屍油。
溫簡言抬起頭,注視著距離自己僅剩十步的黑影,緩緩地深吸一口氣。
——不過,他本來的目的,也不是贏。
從始至終,他所需要的隻是一個空隙罷了。
一個帶著燈來到教學樓的空隙。
溫簡言從口袋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火柴,輕輕一劃,一簇火焰升起。
黑影距離他隻剩七步。
冰冷的死亡氣息已經近在咫尺,但溫簡言的手指卻仍然冷靜平穩,沒有半分顫動。
他將火柴湊近燈芯,隻聽“嗤”的一聲輕響,油燈被點燃了。
但是,在油燈被點燃的瞬間,一股強烈灼痛感從握著燈的掌心處升起,溫簡言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肌膚正在變得乾枯焦化,水分和生命力一起被榨取。
——黑影距離他僅剩五步。
溫簡言的脊背滲出冷汗,瞳孔因恐懼而放大。
他揚起手,將油燈向著一旁的教學樓丟去。
下一秒,詭異的火焰騰起,它啃咬著石塊、金屬,無窮的熱度被從中釋放出來,以一種無法用常理解釋的速度飛快膨脹,幾乎隻是眨眼之間,整個建築物都陷入了一片火海。
而就在教學樓陷入火海的同時,天空也同樣被火光撕裂。
虛偽的藍天被熔化、消解,顯露出下方黑紅色的蒼穹。
與此同時。
圖書館內。
“喂!你們看!”衛城忽然驚聲道。
其餘幾人一怔,扭頭向著衛城手指的方向看去——
透過圖書館的窗子能夠看到,不遠處的一角天空,不知何時被染上了赤色的鮮紅。
“六個小時到了?”田野吃了一驚。
雲碧藍搖頭“沒有。”
田野“那怎麼……”
“不。”忽然,雨果眯起雙眼,搖頭道“方向不對。”
他注視著那片赤紅色的天空,緩緩道“體育館不在那裡。”
——這次被點燃的,是一個新區域。
——黑影距離他僅剩五步。
冰冷恐怖的氣息近在咫尺,溫簡言幾乎能夠嗅到那猶如死亡般腐朽的氣息。
他甚至來不及思考,腦海中卻隻剩下了最後且唯一的念頭
逃!!!!
溫簡言咬著牙,向著那被火焰撕裂的一角玩命般衝去。
他這輩子幾乎從未跑這麼快過,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舌尖甚至能嘗到喉嚨裡湧出的血腥味。
三米、兩米、一米。
那道現實和記憶的縫隙已經近在眼前。
溫簡言心一橫,眼一閉,整個人猛地向前撲去——
緊接著,天地倒轉。
溫簡言重重倒地,受傷的掌心狠狠地擦在粗擦的地表,但他卻幾乎感受到不到疼痛,脊背緊繃,整個人猶如一張被拉伸到極限的弓弦,在極致的高壓下顫抖著。
足足過了二十秒,眼前的漆黑才終於過去。
溫簡言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扭頭望去。
背後,是空無一人的死寂教學樓。
火焰、黑影……全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浸沒在黑紅色天空中的老舊建築物,明明是猶如噩夢般的場景,但看在溫簡言眼裡,卻猶如仙境。
溫簡言劇烈地喘息著,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他……成功了?
在上一周目,體育館外時,溫簡言看到了火焰將天空撕裂,虛假的安寧被剝奪,將原本的鏡像顯露出來。
雖然隻有短暫一撇,並在下一秒就周目重啟,但溫簡言卻依舊弄明白了一點
這火焰不僅能燒穿副本內的建築物,甚至能撕裂虛假的記憶,將真實的鏡像空間顯現出來。
所以,為了離開記憶,回到副本,就必須等待火焰燃燒的瞬間。
當然,等下一周目的最後時刻、體育館被燒時離開也不是不可以,但他還是選擇了最困難的方案。
溫簡言扭頭看向身後的建築物,即便他已經脫險,呼吸卻仍然顫抖且急促。
——他和隊友被空氣牆分開了。
空氣牆的目的,就是阻止主播影響劇情。
因為一場意外,溫簡言被困在了空氣牆內。
即便他後麵已經離開了關鍵劇情進行的區域,但也仍然無法和隊友會和,但理論上來說,他們仍然處於同一片空間,隻是被空氣牆隔開了罷了。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雨果曾告訴過他……
記憶內,“圖書館”、“食堂”、“體育館”外有空氣牆圍著,而教學樓沒有。
教學樓是不被保護的。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溫簡言將教學樓點燃……雨果他們隻要看到,並且前來探尋,就不會被空氣牆攔在外麵,他們也能同樣找到離開記憶的裂縫。
更重要的是,溫簡言對建築物做出的改變,是發生在空氣牆內部的。
這代表著他製造出了新的、能夠在每一周目循環發生的劇情。
就算雨果他們這一周目沒有趕得及,還能等下一周目、下下周目。
——也就是說,他徹底破壞了記憶構築而成的牢籠。
誠信至上直播間
“……”
“等一下,這裡好眼熟,這是不是就是行政樓一樓鏡子裡通向的世界來著?”
“沒錯,就是這裡。”
“!!!從這裡去行政樓三樓,通過副校長辦公室裡的櫃子,是不是就能去校長辦公室了?”
“對對對!”
“我靠我算是捋順了,他媽的,主播這不僅是一石二鳥,甚至是一石三鳥啊!!”
“在和隊友完全無法溝通的情況下,他不僅全靠自己單打獨鬥順利逃出,還給仍然被困的隊友留下了希望的火種,甚至還因此重新回到了他們一開始就本來準備進入,但因為意外而無法進入的鏡像世界裡……實在牛逼。”
“真的,太他媽的牛逼了。”
“肅然起敬了兄弟們,這就是高端主播的高端操作嗎?”
“真沒想到,他居然真的能把歪走的計劃重新拉回去啊!!”
而造成這一切的青年搖搖晃晃轉過身,他身上灰撲撲、濕淋淋,看上去狼狽至極,神情萎靡,像是被狠揍了一頓。
隻見他往前走了兩步,來到教學樓邊站定,然後撐在牆上,緩緩彎下腰。
“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