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狂魔求生係統!
許其琛坐在凳子上,手裡拿著一截廢掉的毛筆杆,輕輕地撥動著盆裡的炭火。
窗外風雪已停,雪光透過紙糊的窗子,照得屋內明亮一片。
他原本就十分怕冷,沒想到這一穿就正巧穿到了冬天。這個時代既沒有地暖也沒有空調,凍得人隻想窩在被子裡睡覺,其餘哪裡也不想去。
可一想到在這個世界會被彆人殺掉,許其琛就合不上眼,心裡沒著沒落的。
炭火燒得旺些了,他將手伸出來,湊到閃爍的火苗上頭,一麵烤著手一麵理清思緒。
首先是主線任務。
孫霖的死是小說原文的結局,算算時間線也就是這大半年的事。
當初他的母親孫夢蝶在紙廠做工的時候認識了百誠洋行的少爺謝儒鈞,兩人私定終身,這才有了孫霖。可後來事情被撞破,謝老爺極其看重門戶,為了拆散他們,謊稱將孫夢蝶接到謝家養胎,逼著謝儒鈞同意去法國留學,待他走後,立刻趕走了孫夢蝶。
謝儒鈞回來時,被告知因為難產母子俱亡,謝老爺還命人帶他看了孫夢蝶的墳頭,讓他徹底死了心。
所以……孫霖的存在,隻有參與了這場騙局的人清楚。
炭盆裡一團火星子濺到許其琛的身上,許其琛後退了些,拍了拍長衫,站起來,走到一旁的紅木書案邊坐下。
謝儒鈞因思念過切,心中常年鬱結,病痛纏身,最後在孫霖十八歲生辰前夕一命嗚呼。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沒能為他誕下一男半女,外人眼裡,謝家的香火就這麼斷了。
今年不就十八歲了嗎?許其琛算了算,心中暗覺不安。
孫霖生於早春時節,算下來時日並不多了。等到這個謝家獨苗一死,看重傳宗接代的謝老爺一定會來宋家尋他回去。
許其琛有些後悔,這本小說當初寫的時候架構鋪得太大,到了後期臨近收尾的時候,自己又生了場大病,住了幾天院,導致小說匆匆結尾,很多伏筆都斷了線,就連結尾究竟是誰殺了孫霖都沒有挑明,當初讀者還在評論區各種分析留言,以為他這是弄了個開放式結局。
自作孽不可活。許其琛覺得,這句話基本可以用作他的人生座右銘了。
“0901,如果說原文的結局沒有明確點出幕後主謀,是不是意味著在這個世界,誰都有殺掉孫霖的可能。”
0901回答“是的許先生,因為您沒有指定凶手,我們就不會變動您的設定,所以誰都有可能。除此之外,我還需要提醒您一句,您在這個世界做出的劇情改動,也有可能會影響最後真凶的人選。”
許其琛用手撐著額頭,手指插進發絲裡。
知道自己會死,但不確定會被誰殺死。
這太難了。
算了,先不管主線任務了,反正隻要按照原劇情來走,在身世揭曉之前他都不會被殺掉。
那麼副線任務呢?
宋沅言。
一想到他昨天的那副樣子,許其琛就覺得棘手。
如果他真的是孫霖,也就罷了,隻會死心塌地地跟著這個宋小少爺,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善良最讓人心疼的人。
可他偏偏是原作者,心裡對這個宋沅言的性格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家夥看起來是一個體弱多病的嬌貴少爺,其實心機十足,不好對付。
最麻煩的就是他對孫霖的感情了,在原文裡,他一開始對孫霖根本就沒有愛慕之情,隻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習慣跟他待在一起。
小說的後期因為各種原因,宋沅言才明白對孫霖的感情,所以這本小說的感情線一直很弱,快到了結局才戳破。
這樣是不行的,結局部分他都忙著閃避危機好讓自己不被弄死,怎麼還有心思跟他談感情呢?
得讓他早一點喜歡上自己。許其琛糾結了半天,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好難啊……”一想到這個,許其琛就頭疼,趴在桌子上不想起來。
一不小心碰倒了裝著各式毛筆的筆筒,許其琛趕緊將它們收拾好,想到自己小時候還練過一兩年的毛筆字,如今已是幾十年沒有寫過了。
孫霖也不是什麼才子的設定,學習寫字也沒有幾年。
沒有角色設定加成,正好試試,看看手生沒生。
硯台有些乾了,許其琛拿起石研,打著轉兒磨了幾下,然後挑了一支小狼毫,鋪開一張紙,沾了些墨。
寫什麼好呢?
寫字的人往往最習慣就是寫自己的名字。
執筆,剛落下一個點,手就頓在了半空。
許其琛覺得很不妥,這個名字又不是這個世界的,寫出來太奇怪了,萬一被人發現……
可是言字旁的點都已經點下了,看著怪難受的。
算了。
抱著一種自暴自棄的詭異心態,筆尖挪到了方才那個點的下麵。
點、橫勾、橫、豎、撇、捺。
手微微頓了頓,完成了一個還算漂亮的收尾。
許其琛仔細地端詳著那個宋字,頗有些滿意,起碼感覺以前的功底沒全丟了。
不過一開始的點原本是要做偏旁的,寫的太靠左了些,整個布局都亂了。
乾脆把名字寫完好了。
許其琛微微彎腰,又沾了些墨汁,將另外兩個字寫完。
沅言。
正準備擱下筆,好好欣賞一番自己的字跡,門卻突然被打開,嚇得許其琛手沒拿穩,小狼毫直接掉在了地上。
推門而入的不是彆人,正是紙上名字的本尊。
宋沅言穿著一身灰色羊毛呢子的大衣,內裡搭的是一條格紋背帶褲,夾棉的白襯衣塞進褲腰,褲腿兒則塞進一雙擦得鋥亮的馬靴裡頭,配上他那一張好看的臉,十足的闊少派頭。
“你在做什麼?”
聽見宋沅言的聲音,許其琛這才反應過來,手立刻將桌上的紙揉了起來,不動聲色地藏在身後,“沒什麼啊……”
“你在練字!”宋沅言一副笑模樣,湊到了桌子邊,“給我瞧瞧,寫了什麼?”
許其琛乾笑了兩聲,攥著紙團的手有些發熱,“寫得不好,少爺就彆看了。”
宋沅言的眉頭微微皺起,“為何不叫我看,你平日都不會這樣的。”說著歎口氣,“怕不是有了心上人,偷偷摸摸在房間裡描著她的畫像吧。”
宋沅言的心思太深,許其琛下意識就想揣測著這小少爺話裡的語氣。
“你盯著我做什麼?”宋沅言隔著桌子望向他。
許其琛這才收回眼神,“沒什麼。”
宋沅言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麼?”
許其琛搖搖頭,“沒有。”
宋沅言聽了,勾起嘴角,“那……你是覺得我好看嗎?”
宋沅言雙手撐著桌案,又湊近了些,懟在許其琛的臉跟前。
距離一下子被拉近,許其琛下意識往後退了退,看著他清澈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回答“好看……”
宋沅言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小虎牙得意地露了出來,末了又添了句,“你也很好看。”
許其琛有些不自在,又說不清是為什麼,正恍惚著,宋沅言竟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胳膊,敏捷地搶過他手中的紙。
糟糕。
被他糊弄過去了。
搶到了紙的宋沅言已經後退了好幾步,急急展開被揉成一團的生宣。
許其琛有些著急,倒不是彆的,寫他的名字本來就不是本意,這樣一來還不得造成天大的誤會。這樣想著就要去奪那張紙,沒想到隻追了他兩步,對方竟彎著腰猛地咳嗽起來。
許其琛連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背,“沒事兒吧少爺。”
宋沅言貓著腰背了過去,還在咳嗽,“水……我要喝水……”
“等等,我這就去給你倒茶。”許其琛趕緊轉身尋了茶盞,正提壺要倒,忽然覺得不對勁,把茶壺一放,轉身正巧看見宋沅言一屁股坐在炭盆旁邊,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打開了那團紙,對著火光仔細地瞅著。
果然……
許其琛攥著拳頭走了過去,一把奪過已經被他看到的紙,隨手就扔進炭盆裡。誰成想宋沅言竟生生將已經點燃的紙給撈了出來,擱在地上用金貴的皮靴把火給踩滅了,然後又寶貝地拿起來,用手拍了拍,疊了幾下揣進懷裡。
“你怎麼這樣啊,得虧沒有燒著字。”
我怎麼樣了,你還騙我呢。許其琛心裡回擊道。
宋沅言見許其琛不說話,便笑嘻嘻地湊到他跟前,“你什麼時候字寫得這麼好了,定是偷偷練了許久,對不對?”
許其琛搖頭,不說話。
宋沅言又笑,“你為何要寫我的名字?”
許其琛歎了口氣,“我若說是一不小心,你信嗎?”
“你覺得我信嗎?”
許其琛搖搖頭,“我就知道你不信。”
宋沅言倒是十分高興,根本不在乎寫的原因是什麼,他拍了拍胸口,紙張摩擦的聲音隱約可聞,“不管怎樣,都送我了。”
“我的名字,念起來雖拗口,寫出來還是蠻好看的嘛。”宋沅言望了許其琛一眼,眼角微彎。
說到他名字的事,許其琛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眼神,隻轉移了話題,“少爺來這兒是有什麼事嗎?”
宋沅言伸了個懶腰,雖說他這人是個病弱的設定,但是個頭卻還是比孫霖高上半個頭,“還真有事兒,母親給我安排了幾個約會,要在德明飯店見麵,說是怕我出問題,叫你陪著我一起去。”
陪你去相親?
這麼大大方方地讓我跟著,看來是真不喜歡我啊。
許其琛瞥了他一眼,“我可以不去嗎?”
宋沅言以為他不信,“你去問母親,是母親讓你去的。”他的腳一下一下輕輕踢著炭盆,“你若是不去,那正好,我也不去了。”
許其琛歎口氣,“那去吧。”說著便要推門,卻被宋沅言拉了一下胳膊,許其琛回頭,見他低頭取下頸間的黑色羊絨圍巾,遞了過來,“外頭化雪呢,比昨兒冷許多。”
許其琛猶豫了一下,“我沒事的,少爺病還未大好……”
宋沅言卻笑眯眯地拿著圍巾,一圈圈替他圍好,“配你這長衫,也挺好看。”說著理了理許其琛的衣襟,“走吧。”
車子早已經在門口備下了,臨走前遇上了正要出門打牌的宋太太,宋太太特意停下腳步,等到宋沅言走過去,替他攏了攏大衣,見他領口空蕩蕩,又瞟了一眼身後的許其琛,心下了然,便開口喚了張媽媽,“去,給少爺再取一條圍巾來。”
“母親,我不冷。”
宋太太瞪他一眼,嗔道“昨兒咳成那樣,今日再凍著嗓子,你呀,不氣死我不算完。”
宋沅言笑了笑,任由宋太太給他再纏上一條圍巾。
許其琛在一旁看著,心裡沒什麼波動。宋沅言拉開車門鑽了進去,正要跟著,被宋太太戴滿珠寶的手抓了一把,便立刻站直了身子轉過來。
“阿霖啊。”她替許其琛理了理沒戴好的圍巾,將它散開重新打了個結,“等會兒呢你在旁邊提點提點小少爺,這次會麵的幾個姑娘都是我精心擇選的,尤其是最後那個何小姐,千萬替我上點心,啊。”
擇選這個詞,聽得許其琛怪不舒服的,不過他也理解對方的一片慈母心,於是微微笑了笑,“好的,太太。”
車窗上起了一層白霧,許其琛伸手抹了抹,從那一方小小的透明處凝視著外麵的景致,這是他頭一回真正瞧見民國時期的民俗風光。
臨街叫賣的小販,賣花的姑娘,一隊穿著夾襖正要趕去碼頭的船夫,還有戲台子外麵等候著的男女老少。
好熱鬨。
“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許其琛撇過頭,望向前方,“沒。”略略瞥眼,餘光看了看宋沅言,他好像在忙著做什麼,手裡拿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上頭印著這個年代女明星的畫像,遠遠地便聞到一股香味。
想開口問,又覺得不好,於是還是閉口不言。
或許是送給人姑娘的贈禮?
仔細想想,相親這一出在原文還真有,而且最後那個何小姐,最後好像成了他的未婚妻。
想到這裡,許其琛望了一眼宋沅言。
對方這回沒拿小盒子了,倒是疊了一方帕子,塞在大衣上方的口袋裡,然後衝他一笑。
真晃眼睛。許其琛撇過頭去。
車子開進了法租界,歐式風格的建築就多了許多,隻見汽車緩緩駛入一道充滿法國風情的鐵藝門廊,停在了一個圓形噴泉前。
宋沅言開了車門下去,許其琛正要探頭出來,便見一雙戴著皮手套的手伸到了他的麵前。
又不是女孩子。許其琛沒有伸手,自己走了出來,“少爺這番紳士風度,還是留給等會兒的小姐們吧。”
抬腳走路,右腳跛了一下,不習慣,差點沒站穩,這才明白宋沅言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