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你要去哪兒啊。”陳放順著夏知許的方向,也看見了那兩個人,“不是吧,你要跟夏習清一塊兒吃飯啊……”沒辦法,再不願意,陳放還是跟在了夏知許的後麵。
夏知許端著餐盤,心裡悶悶的,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這麼長一段路,許其琛居然一刻也沒有抬頭看看。
哪怕抬一下下頭,也能看到自己朝他走過去了。
不知道夏習清那個家夥跟許其琛說了什麼笑話,許其琛咬著筷子聽得入迷,眼睛裡全是笑意。
看得夏知許刺眼極了,連胃也跟著擰巴起來。
薄情寡義的家夥。
正聽著夏習清繪聲繪色地講著夏知許小時候的事,砰地一聲,許其琛嚇得抬頭,看見身旁的空位上多了一個餐盤,桌子還持續了剛才摔盤子的震動,他抬了抬頭,看見了臉色鐵青的夏知許。
“你、你來了啊。”
夏知許發現,分班之後的許其琛對著他說的開場白永遠是這一句。
“怎麼,食堂這麼大,我不能來嗎?”
這還是許其琛頭一次聽見夏知許用這種語氣說話,他嚇了一跳,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被甩在後頭的陳放隻能硬著頭皮坐在夏習清的旁邊,夏習清嘴裡叼了根豆角,笑了一聲,“這是誰給我家大侄子灌了火藥啊,說出來讓小叔叔我樂一樂。”
“滾蛋。”
夏習清笑得一臉端莊,“講講理,這個座是我先占的,要滾也不該是我滾啊。”
陳放看著臉色越發難看的夏知許,立馬出來打圓場,“哎呀吃飯吃飯,都彆吵了。”
“是,吃飯~吃飯~”夏習清見許其琛不說話,從自己的碗裡夾了個雞翅放在他的碗裡,“多吃點,看你瘦的。”
語氣親昵得詭異,許其琛疑惑地看了一眼夏習清,“這……”還沒來得及給他夾回去,這個可憐的雞翅就被坐在身邊的夏知許夾了起來,扔回到夏習清的餐盤裡,“他不吃雞翅。”說完將自己碗裡的糖醋裡脊全夾給了許其琛,“吃這個,都給你吃。”
許其琛一頭霧水地看著自己盤子裡的菜,感覺身邊的人都怪怪的,又不知道哪裡怪。
夏習清是個沒皮沒臉的,伸手就從許其琛的盤子裡夾了一筷子糖醋裡脊,不顧夏知許的阻止就塞進嘴裡,還故意嚼給他看。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要臉啊。”夏知許皺著眉看著夏習清。
夏習清咽下嘴裡的菜,也皺起了眉,“哎喲喂,真酸,酸死了,這是放了多少醋啊。琛琛你快彆吃了。”
琛琛?
琛琛???
你們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親密了。
夏知許的眼睛快冒火了,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個桌子掀了。夏習清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哎喲喲叫了好幾聲,“琛琛你快點吃,我肚子好難受,你吃完陪我去醫務室啊。”
“嗯。”
嗯?
嗯??
夏知許的心態徹底崩了,他這麼一個大活人坐在旁邊,當他是死的嗎?為什麼都像是看不見他一樣啊。
一直小心觀戰的陳放忽然看見許其琛襯衣衣領下半掩著的胸牌,露出的部分寫著一個夏字。
為什麼是夏……不應該是許其琛嗎?
他有些納悶,忍不住開口問道,“許其琛,你、你穿的襯衣是夏習清的啊?”
——砰!
夏知許同學心臟裡的小火山終於爆發了。
“是我的,襯衫是我的!”
桌上的其他三個人手裡的筷子都頓住了。
氣氛一時間變得格外尷尬。
不一會兒,夏習清就笑了出來,整個人都後仰了過去,陳放一臉懵逼,許其琛則是低頭默默吃著一根胡蘿卜絲,一句話也不說。
看見許其琛什麼話也不說,夏知許覺得又氣又悶,索性不吃了,端著餐盤站了起來,許其琛見他要走,剛想開口把他叫住,對方就氣鼓鼓地離開了餐廳。
夏習清笑得眼淚花兒都冒了出來,“原來我們假笑小王子的真身是河豚啊,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許其琛低頭翻開了襯衣領,這才發現自己衣服換得急,忘了換胸牌,他將領口拽了拽,蓋住了那個小小的銘牌。夏習清沒問他為什麼會穿著夏知許的衣服,許其琛也沒提這件事。吃完飯,許其琛從餐廳裡買了一個飯團揣在兜裡,兩個人一起走到四樓,他的腳步頓了頓,還在猶豫。
夏習清兩隻手揣在兜裡,靠著樓梯扶手懶散地開口,“想去就去唄。”
許其琛回頭看了夏習清一眼,覺得他好可怕,自己的心思全被他看透了。
“不是,我買給自己的。”說完許其琛就直接上了五樓,夏習清跟在後頭,長長地故意歎了口氣,然後又笑了起來。
晚自習的時候終於是開了空調,夏知許悶著頭不停地算題,一分鐘也沒有把頭抬起來,同桌看了都覺得可怕,“哎,你也要勞逸結合啊學霸。”
夏知許沒搭理他,他現在隻要一閒下來腦子裡全是夏習清調戲許其琛的畫麵。
他都還沒隨隨便便攬過許其琛的肩膀。
也沒有叫過比[許其琛]三個字更加親密的稱呼。
越想越覺得不舒服,這種不舒服對於夏知許來說是一種既陌生又可怕的情緒,淩駕於他的掌控力之上,可以在一瞬間吞噬掉他的理智,讓他變成一個討厭至極的易怒的人。
為什麼會這樣?
夏知許想到了過年的時候夏習清來自己家,非要跟他搶一個新買的機器人,那個時候他也很生氣,可是隻是生氣而已,並不覺得有現在這樣難過。
他沉默地盯著草稿紙上算了一半的題,上麵雜亂的代數符號在眼前跳動起來,變成了一個個渺小的光點,最後化作許其琛淡淡的笑容。
是啊,機器人不會對著夏習清笑,可是他會。
他為什麼要對彆人笑?
要是能一輩子隻對著自己笑就好了。
夏知許冷不丁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尤其是一輩子三個字,他從來沒有想過把誰的名字和自己的[一輩子]聯係在一起,這太奇怪了。
一直到晚自習結束,夏知許都沒能想搞明白自己究竟怎麼了。
一出教室門口,他就看見了站在樓梯轉角的許其琛,他背著書包靠在牆壁上,看見夏知許,他的眼睛亮了亮,張了張嘴,又沒有說話。
夏知許也欲言又止,短短的十幾秒裡腦子裡冒出了一大堆的開場白,又一一被他劃掉,隻低聲說了句,“走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下了樓,身邊走過的學生們討論著各式各樣的話題,大多是馬上就要到來的假期,這原本也是夏知許早就想要和許其琛談論的事,可現在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光是看著他,就覺得心裡堵著一塊石頭。
可是看不到他,就感覺堵了兩塊,不,十塊。
夏知許覺得難過,難道自己不開口說話,許其琛也就不說話嗎?為什麼和夏習清在一起的時候就有話可說,還可以笑得那麼自在呢?
剛在腦子裡怪罪了許其琛兩句,很快又開始反駁自己,怎麼可以這樣想他呢?他願意和誰做朋友,都是他自己的事啊。
自己憑什麼過問。
又有什麼資格生氣?
煩死了。
為什麼交個朋友會這麼難過。
許其琛跟在夏知許的後麵,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的手放在校服外套裡,攥著那個已經冷掉的飯團,直到走到了公交站,他也沒能鼓起勇氣開口。
想到今天夏知許生氣的樣子,他覺得費解,又覺得疑惑。
在他的眼裡,夏知許從來沒有發過脾氣。
晚自習之後的公交車總是格外地擁擠,比夏知許晚一步上車的許其琛被幾個學生給擠到了後麵,兩個人之間隔了好幾個人。車子搖搖晃晃地開動了,過了兩站,學生漸漸地下車去,兩人中間的位置才空下。
許其琛想趁著靠站走到夏知許的身邊,誰知剛走了一步,司機就重新發動了車子,他的身子猛地往前一撲,原本以為會摔倒在地,結果卻墜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看見許其琛摔過來,夏知許心突突跳了兩下,意識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上前兩步把他接住,緊緊地托著他。
許其琛的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奶香氣,大概是因為白天潑在身上的牛奶,他的頭抵在夏知許的胸口,弄得他心臟更加難受起來。
“對不起……”許其琛的聲音悶悶的,他扶著夏知許的胳膊站穩了,然後離開了他的懷抱。
“抓著這個。”夏知許握著他的手腕,把他帶到了自己旁邊的一根柱子前。
許其琛的胳膊繞著柱子,先是抬頭看了一眼夏知許,然後悶不吭聲地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那個飯團。
他想把外包裝拆開給夏知許吃,可自己不太會拆飯團,彆人拆好包裝之後是一個完完整整的被海苔包裹好的飯團,可他一拆,飯團全散了。
看著這個米是米海苔是海苔的“飯團”,許其琛滿心都是挫敗感,想要抬頭瞄一瞄夏知許,卻發現對方正在看他。
“這是給我的嗎?”
“啊……”許其琛胡亂地將塑料包裝裹了裹,“還是彆吃了,都冷了,而且散掉了……”
夏知許一手拉著吊環,另一隻手從他的手裡搶過不成形的飯團,咬了一口,“我餓死了,謝謝。”
一個飯團吃完,兩個人也到了站。
路燈把夏知許的影子扯得好長,許其琛一腳又一腳地踩在那團陰影上麵,從他的頭踩到他的腳底,直到站到他的身邊,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今天為什麼生氣?”
“我沒有生氣。”夏知許直截了當地否認。
“你生氣了。”許其琛反駁的語氣就像是一般的陳述句一樣平淡,他又拋出一個疑問,“夏習清人挺好的,你為什麼……”
“他不好。”
我不許你說他好。
“……可是我覺得他很好,就像我覺得陳放也很好一樣。”許其琛解釋道。
夏知許終於停下了腳步,回過頭,“所以,你覺得他很好,就像你覺得我好一樣嗎?”
許其琛怔住了。
他沒料到問題最後會等價替換成這樣。
答案當然是不一樣的,他心裡很清楚。可是如果他照實說了,夏知許又會問出什麼樣的問題呢?
所以他選擇了回避,隻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心虛。
“你的衣服,我下課前換下來了。”許其琛將書包拉鏈拉開,本來疊好的衣服有些皺了,他拿出來遞給夏知許,“謝謝你,我走了。”
像是生了一場大病,昏昏沉沉,五臟六腑都絞在一起,夏知許拖著步子回到了家,洗完澡躺在床上,書包和那件襯衣都放在床邊,他一伸手,就碰到了襯衣的銘牌。
夏夜,空氣裡彌漫著某種不具名的花香,熏得人頭昏腦漲,夏知許側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那件他早該拿出去放進洗衣機裡的白襯衫,過了好久,才將它拿起來,蓋在自己的臉上。
奶香味混合著一種很淡很淡的香氣,大約是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甜膩得讓夏知許心慌,像是中了什麼蠱一樣,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就要窒息。
房間裡的燈光透過白襯衫,蒙在他的眼睛上。
病得太厲害了,眼前開始出現幻覺。下午的盥洗室,沾了一臉牛奶的那張臉,濕噠噠黏在臉頰的頭發,半透明的襯衫,還有隱隱約約透出來的左胸。
那天晚上,夏知許和這件白襯衫一起。
造了一個不能告訴任何人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