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那個女生吧?”夏知許在後麵問道。
許其琛搖搖頭。
夏知許抱著籃球趕了上來,結結巴巴地試探,“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我誰也不喜歡。”
“哦……”
終於挨到了放假,陳放被他爸媽帶到國外旅遊,夏知許原本以為自己能過個清淨點的假期,沒想到夏媽媽給他報了個奧數補習班,害得他連玩的時間都沒有了,最好笑的是她報班的理由。
“哎呀這個補習班的老師是媽媽的好朋友,等你明年參加奧數拿了獎,她這邊就好拿你去宣傳了呀,這樣多好啊,你就幫媽媽一個忙~”
夏知許每天就這麼背著包去上補習班,偶爾也會給許其琛發消息聊聊天。
之前計劃好的各種假期安排,在各種意外中泡了湯。不過他也怪不了任何人,畢竟,最大的意外就是他莫名其妙喜歡上了自己的朋友。
從補習班出來,夏知許的手機響起來,拿出來一看,竟然是夏習清,他果斷地掛掉,對方又打了過來,沒辦法,夏知許隻好接通了。
“喂……”
“小知許~下午好啊,最近放假有沒有發生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小叔叔高興高興?”
“你要是沒正經事要說我就掛了。”
“彆啊,我們都這麼些天沒見麵了你一點都不想我嗎?”
“三、二……”
電話那頭的聲音終於沉穩下來,“今天是許其琛父母的忌日,你該不會忘了吧。”
夏知許愣在了原地,馬路上的行人吵鬨至極,讓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還是……你根本不知道啊?”
對,他根本不知道。他也從來沒有問過,因為害怕勾起許其琛的傷心事。
夏知許低著聲音問道“你是騙我的吧?你怎麼會知道?”
“我可不像你,我想知道什麼就一定會去問。”電話那頭的夏習清還坐在畫板前,隻能用肩膀夾住電話,“懶得跟你廢話了,該說的不該說的,你小叔叔我都說了,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吧,掛了。”
夏知許掛了電話,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
就是在這個日子,他失去了一切嗎?
剛從陵園回來的許其琛獨自上了樓,小姨還沒有回家,他打開冰箱,拿出了兩個西紅柿。
忽然聽見窗外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許其琛有些疑惑地走到窗子邊,朝下麵望了望。
看見了氣喘籲籲的夏知許。
這個笨蛋,怎麼就這麼來了,根本不考慮他在不在家嗎?
他想到了什麼,摸出自己的手機。
啊,沒電了。難怪直接跑過來了。
許其琛將西紅柿順手擱在了桌子上,快速換了鞋下了樓。
“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
夏知許抓住了許其琛的手腕,不由分說拽著他往前走,一直走出小區,走到了公交站。
“要去哪兒?我還沒跟我小姨打招呼呢……”
夏知許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遞給他,“你打個電話吧,九點前一定回家。”說完就拽著他上了一輛公交車。並肩坐下之後,夏知許從口袋裡拿出了兩個棒棒糖,給了許其琛一個,許其琛笑著接過,撕開包裝放進嘴裡。他沒問夏知許要帶他去哪兒,夏知許也不說,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坐著。
公交車的路線比他想象中要長。不知道坐了多久,夏知許感覺自己的肩頭一沉,側臉看過去,許其琛竟然睡著了。
他睡著的時候嘴總是會微微張開,含住的棒棒糖似乎快要掉出來。夏知許伸手過去,輕手輕腳地將他嘴裡的棒棒糖拿了出來。
圓潤的糖果牽扯出曖昧的晶瑩絲線,也扯了扯夏知許的心。
許其琛的腦袋動了動,嚇得他還以為他醒了,沒想到許其琛隻是蹭了蹭,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呼吸沉穩。
全身上下的感知力似乎都凝聚在這小小的肩頭,夏知許動也不敢動,渾身繃得緊緊的,生怕吵醒了他。
而手裡這根晶亮的棒棒糖,就像是聖經裡那隻蛇引誘夏娃吃下的那個果子。
誘人無比。
許其琛最後是被夏知許叫醒的。
下車的時候他還有些迷迷糊糊,帶著暑氣的江風撲在臉上,他才意識到,夏知許把他帶到江邊了。
“帶你來吹吹風。”夏知許原本想拉一拉他的胳膊,最後還是放棄了,他把手裡的棒棒糖遞給許其琛,“你睡著了,我幫你拿出來了。”許其琛愣愣地接過糖,猶豫了一會兒又放進嘴裡,涼涼的,很甜。
夏知許領著他上了橋,“這裡看夕陽可好看了,我爺爺家住在附近,小時候他經常牽著我來走一走。”他雙手撐著橋邊的欄杆,“他跟我說,有什麼不高興的就告訴長江吧,江風一吹,就都散了。”
這座橋很長很長,橫跨了整個長江,暖紅色的夕陽被揉碎了灑在江麵上,波光粼粼的,很漂亮。許其琛背靠著大橋的欄杆,過了一會兒才沉沉開口,“是誰告訴你的?”
夏知許知道他問的是忌日。
“你告訴過誰,就是誰告訴我的。”
他這話說的,好像在怪自己。許其琛這樣想。可是他也從來沒問過,自己又怎麼好說出口呢,好像是博得同情一樣。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沒睡好,一上車就睡著了。”
許其琛點了點頭,帶著暖意的江風從他耳邊呼嘯而過。他昨晚一晚上沒有睡,隻要一閉眼,就感覺回到了那一天,耳邊是支離破碎的撞擊聲,視野裡全是一片鮮紅。
“你就當我是空氣好了,我不在這兒。”夏知許輕聲笑了笑,“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就告訴長江,輕一點的,被風吹一吹就散開了,重的就沉到江底,再也不會來煩你了。”
說得跟真的一樣,許其琛轉過身子,像他那樣趴在欄杆上。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好像真的會被風吹走一樣。
“……你們過得好嗎?”
“我好想你們。”
夏知許的心揪了起來,他連爸爸媽媽這幾個字都沒辦法說出口。
感覺到他的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可是側過臉看向他,他卻沒有哭,嘴唇緊緊地抿著,好像再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了。
夏知許忍不住伸出手,在他那看起來很柔軟的後腦勺輕輕地摸了幾下。
“他們也很想你。”
“他們希望你每天開心。”
許其琛把頭低了下來,埋在了自己的臂彎裡,夏知許的手掌很溫暖,好像擁有某種奇特的治愈力,讓他痛苦狂躁的心在輕柔的撫摩中漸漸地平靜下來。
他微微抬頭,從臂彎裡露出一雙眼睛,看著不遠處和他的心事一樣漸漸下沉的夕陽。
“要是我的心真的可以像房子一樣就好了,覺得擠了就搬空一些家具,覺得臟了就打掃打掃,把垃圾扔出去,隻要花點時間就可以煥然一新。”
他的聲音悶悶的,輕輕笑了笑,“可是根本不可能,它不是房子,是被各種病菌寄居了的腐朽樹根,我沒辦法清除掉那些腐蝕我的壞情緒,隻能任由它一點點腐壞。”
“那就把他拔出來,在太陽底下曬一曬。”
許其琛看了他一眼,對方露著兩顆虎牙,笑得真摯又燦爛。
夏知許收回了自己的手,趴在欄杆上,“其實,如果心真的是一座小房子……”
他欲言又止,許其琛側過臉,疑惑地看了看他。
夏知許搖搖頭,“沒什麼。”
如果真的是這樣。
我想住到你的那座小房子裡,每天替你打掃屋子。
至於酬勞……
每天給我一個微笑就好了。
兩個人不知在橋上的人行道站了多久,江風吹得心臟滿滿漲漲的,嘴裡的糖也早就化掉了。
身後忽然走過一對情侶,男生似乎有些散漫,語氣裡滿是抱怨。
“乾嘛非要把我拉到這裡來啊,這座橋太長了,走得費勁。”
女孩的聲音帶了些許撒嬌的意味,“這可是曆史上第一座橫跨長江的橋誒。你沒聽過那個傳說嗎?如果兩個人一起走過長江大橋,就可以一輩子不分開,永遠在一起。”
“這種話也就騙騙你們這種小姑娘。”
兩個人吵吵嚷嚷地走過去,扔下一個所謂的傳說,反倒讓夏知許和許其琛覺得不自在了。
“我們等會兒原路返回吧。”夏知許尷尬地開口。
許其琛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了看還沒走完的半程。
“來都來了,走完吧。”他又補了句,“如果是朋友,這個傳說應該也適用吧。”
做兩個一輩子不分開的朋友嗎。
虎牙磨著口腔內壁,隱隱約約的難受。
“應該吧。”
說著兩個人站直了,朝著橋的另一頭走過去。
夏知許望著橋下洶湧的江水,和不算越來越近的對岸,“說起來,我很喜歡那句詩。”
“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
“嗯。”
“是很有氣勢。”許其琛肯定了一句。
夏知許默默地走著,心裡想的卻不是氣勢如何,與眼前的景致是不是相襯。
他隻是在想,自己心裡那個無法逾越的天塹,會不會有一天,也可以變成通途呢?
忍不住低頭笑了笑。
“你笑什麼?”
“哦,沒什麼。”
有夢可做,也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