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第二個條件,即縣衙服從府衙的調度安排,這是為了政令的統一與暢通。
且最遲在六月,當唐世勳拿下衡州府和寶慶府的某些州縣甚至兩府之地之後,他將進行一輪全新的行政調任。
屆時無論是東安縣衙、祁陽縣衙還是零陵城的府衙和縣衙,各衙門的前三把手全都得調去衡州府或寶慶府任職,同時從這兩府調官員來永州府任職。
這是唐世勳必然要做的事,否則如永州府衙的知府秦大人、同知許大人、零陵知縣齊大堅、東安縣衙劉大人等等,這些人全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極易滋生腐敗與各種私下裡的齷齪,絕不利於地方的長治久安。
而第三個條件涉及的是商貿與物價等事,如今零陵商會的模式已經愈發成熟,無論全州的黃員外還是東安城的文秀才等豪商們皆看在眼裡,按這套模式在東安城建立分會,對於平抑物價和對外貿易皆極有益助。
至於第四個要求,即府學宮的新體係,這能對各地的軍、政、商等各界事務進行有效監督,實際上就是一個擁有彈劾權的監督體係。
陳建誌直聽得獨眼一個勁的亂跳,唐世勳那臭小子究竟有幾個腦子?怎能搗鼓出如此多的東西來?
旋即陳建誌沉聲道“本將隻是個武夫,對於那些個政、商與監督之事不太懂,但就這第一個條件就很值得商榷……”
他指出,東安城的官兵乃是正兒八經的朝廷軍隊!你讓他們跑去從賊?要說參將鄧謙也還罷了,畢竟鄧謙不是王上庸老將軍的嫡係。
但無論是他陳建誌還是他的嫡係猛將千總趙烈,亦或是他的親兵百總曹敢和羅征等人,他們可都是王上庸老將軍的嫡係!即便王老將軍在去年就已犧牲,但陳建誌深知趙烈的為人,趙烈定不可能去加入唐家軍。
畢竟,如今的唐家軍隻是一支無名無份、沒有得到朝廷認可的‘賊軍’。
陳建誌說到這不禁瞥了顏俊堯一眼“賢侄,你可是廣西陡軍的世襲百戶,難不成你也加入了唐家軍?”
顏俊堯聞言忙一臉浮誇地搖手道“陳叔,這話可亂講不得!小侄隻不過是幫我那未來妹夫帶些話而已,小侄一心向著朝廷,哪能去加入唐家軍呢?”
“滑頭!”陳建誌故作不快地冷哼一聲,旋即沉吟道“要說與唐世勳合兵,倒也不是不行。”
“哦?”顏俊堯詫異地笑了笑,他自然猜到陳建誌該是有甚想法,於是問道“不知陳叔有何高見?”
陳建誌的獨眼當中劃過一抹異色“賢侄,你當曉得大義名分有多重要……”
他壓低聲線道,當初唐世勳是他陳建誌手麾下的百總,且是他親自拍板決定由唐世勳帶領細作潛入零陵城,何況唐世勳的軍職憑證還在他手上不是?
而今唐世勳已逐漸成勢,但缺少的不正是個朝廷所頒發的大義名分?
可這個大義名分他陳建誌有啊!他乃是王上庸老將軍的嫡係,且他還有副總兵的軍職,如若唐世勳信得過他,不妨改旗易幟投投入他陳建誌的麾下。
眼見顏俊堯麵露驚詫之色,陳建誌忙接著解釋道,當然,這隻是明麵上的改旗易幟,唐世勳依舊是自成體係,但有了他陳建誌的這杆大旗在,那就有朝廷的大義名分在。
如若唐世勳以他陳建誌的名義去征戰各地,有多少心向朝廷者會望風而降?這豈非事半功倍?
況且若唐世勳真的改旗易幟,那就是他陳建誌的手下,他又怎會不傾儘全力助世勳一臂之力?
一旦唐世勳拿下衡州府和寶慶府,甚至將長沙府也控製在手中,他陳建誌作為唐世勳的頂頭上司則定會因功而晉升為總兵!
屆時陳建誌必然會為唐世勳請功,若唐世勳繼續在他麾下則必然能升為參將甚至副總兵,又或是唐世勳要單獨立營也不會遭到甚太大的攔阻。
何況當唐世勳大勢已成之後,他的未來丈人顏兆丁、廣西都司同知呂老大人甚至廣西總兵楊國成等必然會為唐世勳進言,將來這小子又如何做不得一鎮之總兵?
陳建誌說罷直感到自己已是激動得喉嚨發緊,他端著碗喝了一大口清水,就連他那粗糙厚實的大手都不由自主地有些發顫。
旋即他神色詭異地沉聲道“當然,如若唐世勳那臭小子想做下一個張獻忠或李自成,哼!那便當本將沒說。”
顏俊堯聽罷已是低頭陷入了沉思,又一個想要摘桃子的老狐狸!但他不得不承認陳建誌的這個提議委實老辣非常,若換做他是唐世勳恐怕也會極難抉擇,也不知這老狐狸是臨時起意還是早就在打著這等如意算盤?
而且顏俊堯還從陳建誌的話中品出了極有見地的暗示之意,因陳建誌提到,當唐世勳大勢已成之後,顏兆丁、呂老大人甚至楊總兵等必然會為唐世勳進言。
這話無非是在暗示顏俊堯及他背後的顏兆丁和呂老大人,無論廣西的軍政要員們多想得到招安唐世勳的大功勞,但除非唐世勳跑去加入廣西兵,否則唐世勳又豈會接受廣西軍政的招安?
若當真如此,唐世勳在湖廣‘搶地盤’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且朝廷隻需一紙調令將唐世勳調離湖廣,唐世勳是從命還是抗命?這豈非是作繭自縛自討苦吃?
因此陳建誌的判斷極為準確,當唐世勳大勢已成之後,廣西軍政要員們隻能是錦上添花,隻要唐世勳沒患失心瘋,則必然不會接受廣西軍政要員的招安之舉。
顏俊堯暗自感歎,薑還是老的辣啊!他亦不再多說,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了陳建誌“陳叔,這是唐世勳寫給您的親筆信,請過目,至於您適才所言,小侄定會修書一封如實轉告唐世勳。”
陳建誌的獨眼中劃過一絲異色,他接過信封來一看,隻見信口被封以蜜蠟並打上印記,想來此信並未被外人看到。
讓陳建誌詫異的是,信中隻有寥寥數行字,其大意為,唐世勳將於四月初一的夜裡在零陵城的千金馬骨湯館設宴,誠邀陳副總兵與全州城的黃毅千戶、還有柳大鈞將軍一同吃頓火鍋,落款處寫著唐世勳的表字‘若一’。
吃頓火鍋?陳建誌的眉頭頓時緊皺,雖然此信隻有這麼些字,但內含的深意委實很耐人尋味。
信中已表明這場火鍋宴隻有四個人,即唐世勳、陳建誌、全州守禦千戶所的千戶黃毅,還有零陵柳家軍的主帥柳大鈞。
要說柳大鈞跟唐世勳一條心還說得過去,但黃毅居然也受邀去參與?再有,唐世勳設這場宴席是何目的?
陳建誌不動聲色地將這封信納入懷中,而後親自送顏俊堯下樓。
佛堂門口,當顏俊堯已消失於夜色當中之後,陳建誌冷冷地睨了一眼他的首席幕僚賈煜和千總齊雄,遂命二人隨他進入佛堂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