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唐世勳沉吟不語,柳淑媛已是看出他恐怕不會采納她的建議,於是她有些意興闌珊地歎道“大帥,請恕奴家愚鈍,倒是耽擱了您的寶貴時間。”
說罷,柳淑媛便欲起身告辭。
唐世勳擺了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淑媛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在秘書局待了這好幾個月,對於你的能力,本帥自是認可。”
旋即唐世勳話鋒一轉“隻不過,本帥從一開始就將開采岩鹽之事交予秦知府主理,總不能因為一些個捕風捉影的小事就質疑他……”
隻聽唐世勳耐心地解釋道,姑且不論宋宜璟等商會中人悄然抬升鹽價是否跟秦知府有關,但開采岩鹽的前期工作並未出現停滯。
若是唐世勳突然提出要讓後勤總部來主導此事,衡州府衙與衡陽縣衙的官員們會作何想?楚軍商會的人又會作何想?
“捕風捉影?”柳淑媛俏眉緊蹙語氣不滿地反駁:“大帥,我這對招子可沒瞎!若是他秦正甫不曉得宋宜璟等人悄抬鹽價之事,我柳淑媛立刻引咎辭職!”
“嘿你個小娘皮,怎的還急眼了?”唐世勳故作不快地瞪了她一眼:“虧你還是秘書局的三科長,可是忘了本帥的教導?怎的把辭職給掛在嘴邊?”
“是,卑職知錯。”柳淑媛螓首低垂,她雖是說知錯,但她的表情和語氣哪有一點兒知錯的模樣?
唐世勳自然不會在這等小事上與柳淑媛計較太多,他語重心長地說道:“淑媛呐,本帥曉得你與秦大人、秦家人皆不對付,但你可知本帥若讓後勤總部來主導開采岩鹽,或許會讓楚軍商會乃至府縣兩衙的官員們收斂些,不過。”
說到這,唐世勳搖首苦笑道:“凡事皆有利弊,由軍方主導開采岩鹽不僅損害了行政官員的利益,而且,這個口子開不得啊!”
柳淑媛抬首看著唐世勳的鷹目,不多時,她的臉色猛地一變,旋即恭敬地對唐世勳施禮道:“是卑職著相了,多謝大帥提點!”
“無妨,你能明白便好。”唐世勳灑脫地擺了擺手,隨即搖首歎道:“外人皆以為本帥年紀輕輕就打下這片勢力有多風光,殊不知,本帥這個位子可不好坐呐!”
柳淑媛深有體會地頷首讚同唐世勳的這番感慨,就如她坐在秘書局第三科長的位子上,單單是她科內的幾個副科長誰不覬覦她的位子?如履薄冰可不就是如此這般?
但柳淑媛並未出言寬慰唐世勳,因她知道眼前這個比她小了九歲的奇男子內心有多麼強大,想來他也隻是突發感慨而已。
其實柳淑媛是發自內心地崇拜眼前這個男人,或許他打仗的本事算不得多厲害,可他的眼界、胸懷、心智與決策能力絕非常人可比。
就如適才唐世勳說‘這個口子開不得’,此話無疑點醒了柳淑媛,她為何說自己著相,就是因為她意識到自己考慮問題委實不夠周全。
要知道柳淑媛本就是負責為唐世勳處理商事的秘書局三科長,她的案頭上就有楚軍境內各行各業幾乎所有的資料。
以礦產業為例,除了楚軍後勤總部第一副部長齊大堅在祁陽縣開采的‘祁山礦區’以外,衡州府、寶慶府、長沙府等各地的礦產業全部都由行政部門在規劃主理,且其中的大多數礦區由楚軍商會的商人們投錢開采。
亦即是說,‘祁山礦區’是為了就近為齊大堅負責的十餘座湘水沿岸的軍工廠提供礦物,這才被歸為軍有資產,除此以外,楚軍的軍方再未占據任何礦山或礦區。
又如農田,起初在副帥唐世績和唐廉等人主理後勤事務時,曾將大量農田收歸楚軍後勤總部所有。
當唐廉因貪汙受賄等事被肅衛逮捕以後,新官上任的楚軍後勤總部長湯夢唯遵照大帥唐世勳的意見,還田於各地行政部門。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其實柳淑媛早就知道這些事,但她或許是之前想得還不夠透徹,又或者是她隻想著如何借勢打壓秦正甫,因此她沒有看清楚唐世勳的真實意圖。
直到適才唐世勳說‘這個口子開不得’,柳淑媛方才醒悟過來,唐世勳對於軍、政、商界已經在漸漸形成某種他想要的規範界限。
當然,若柳淑媛拋開對秦正甫與秦家的私怨,她也看得很清楚,即便有後勤總部的副部長齊大堅或羅一樸來主導岩鹽開采,難道宋宜璟等楚軍商會中人就不會悄然抬升鹽價?難道齊大堅或羅一樸的手下就不會被楚軍商會的人給‘腐蝕’?
實際上在開采岩鹽亦或其他政商協作的事務上,唐世勳本就安排了兩道、亦或說是四道‘鎖’,此即府學宮新體係的‘政督司’與‘商督司’,還有秘書局第二科與第三科。
何況在這‘四道鎖’之後還有個無孔不入的肅衛樞密司呢?
一旦開采岩鹽這等事關楚軍全境的大事出現某些異常,尤其是出現停滯或鬨出甚幺蛾子來,楚軍大帥唐世勳可絕不會手軟!
柳淑媛幽幽一歎,雖然唐世勳並未采納她的建議,也並未就開采岩鹽之事對她明言後手,但她越想越覺著自己此來所謂稟報的第一件要事,恐怕在唐世勳的心裡根本算不上是件大事。
唐世勳自不會去探究柳淑媛明白了多少,也不會去在意她是否有些失落,畢竟他腦子裡要考慮的各方事務委實太多。
何況宋宜璟等人不過是在衡陽縣及周邊稍稍抬升了些鹽價,且這幫人又做得如此隱秘且並未觸及唐世勳的底線,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他頂多也就是讓柳淑媛的第三科與肅衛關注事態發展而已。
再者說,在楚軍艱難的六月戰事期間,是楚軍商會的近兩百個大小商人紛紛掏出家底,以緩解境內的物資匱乏之窘狀,他們確是為楚軍渡過難關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因此唐世勳也不便太過苛責這幫商人,至少在眼下的階段,他沒那閒功夫去刻意敲打宋宜璟等人。
隨即唐世勳看了一眼手中的懷表後問道:“淑媛,你說有兩件要事,第二件是何事?”
柳淑媛聞言撇開心頭的思緒,壓低聲線說道:“稟報大帥,魏局座明日召開秘書局高層會議,商討北路總管府的問題。”
唐世勳鷹目一寒,商討北路總管府的問題?魏落桐她昨晚怎的沒跟我提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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