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太大了。
連成絲,連成線。
連成浩瀚的洋流!
連成倒灌的天水!
猩紅的子彈旋轉著,卻被厚重的簾幕壓下。泥濘的地麵積累水泊,粘稠得纏住每隻深陷其中的足腕。
“該死!這雨不對勁!”諾諾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大吼。她扔掉手中的手槍,將背後的狙擊槍端在懷裡,抵住胸膛瞄準扣動。
雷鳴的聲音轟出一小片真空地帶,可很快又被雨水填滿。
陰柔的水流將天地隔絕,子彈出膛就消失不見。水霧朦朧,如生者踏入死地,一切都注定在這裡消亡。
“師妹,都這種時候了,你能說點有用的消息嗎?”芬格爾大吼回應。他手中的槍過熱發燙,被雨一澆發出嘶嘶的聲音。
太突然了!
實在是太突然了!
他完全沒有料到竟然會在卡塞爾撞到一隻還未蘇醒的龍王,身上什麼也沒有,簡直就像在《像素地牢》裡被boss堵在第一關殺。
“快往學校中心跑!”芬格爾怒吼。他扔掉槍械,肌肉鼓脹,渾身泛起淡淡的金屬光澤,但璀璨的黃金瞳在雨幕中如同螢火。
言靈青銅禦座。效果是強化肌肉力量,讓身體變得和青銅一樣堅硬。
他衝向大雨深處,諾諾也沒有矯情,悶頭跑向學院中心。他們是學生,但上的是軍事教育,很清楚現在應該做什麼。
僅憑弗裡嘉子彈,想要傷害一條龍實在太荒唐了!他們需要更多的裝備,以及更多的人手!
雨水在地麵亂跳,擾亂不休,腳步讓水流嘩啦亂響。
一切都如此嘈雜。
可忽然。
世界安靜了!
風聲雨聲全都消失,現實像被拖拽入幻境。而在這朦朧的虛假裡,回蕩起一個短促的音節。
它如此宏偉,如此浩大。
似歎息,又像神國的鐘聲在耳廓裡敲響,帶著不容違背的意誌。
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但是。
天地的雨流狂躁了!
一條條水流扭曲著,像蛇般彎曲身體,纏繞,崩毀,然後散開足以崩毀鋼板的滴濺。
墨色的雨暈開血紅。
芬格爾瞳孔一縮,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他低頭看向自己小腿,從爛成碎片的褲子下看到了密密麻麻通透的孔洞,一片爛肉!就像被機槍掃過!
“這是……渦?!”芬格爾難以置信。
言靈渦,效果是操控十米範圍內的水流,使它們凝成漩渦或爆裂開。
芬格爾對這個言靈了解不少,也見過很多使用這個言靈的混血種,但從沒有一個能表現出如此誇張的力量!
暮色的天地裡每一滴雨水都沾染著藍白的“靈”,仿佛世界的靈魂駐紮其中,將一切變得如此生動。芬格爾甚至能看到流動的蛇張開獠牙衝他嘶吼。
太誇張!
實在是太誇張了!
就像畫上的少女轉頭衝你微笑,這片汪洋水澤活過來了!
“這就是……龍王嗎。”芬格爾喃喃。
不是文學傳記裡那些隻會噴火的蜥蜴,也不是動漫影視裡被能超人消滅的怪物!
祂們象征著萬物!
祂們體現著規則!
祂們是一個音節便讓世界響應的王者!
是元素聚集擁簇的神靈!
祂們讓人恐懼的從不隻是【終極言靈】毀天滅地的能力,哪怕隻是簡單的言語,都飽含了與其他生命截然不同的參差!
腦海中的知識在這瞬間具象化了,幻想中的造物主煽動膜翼飛出課本,神話與傳說在麵前展開。
芬格爾放聲大笑。
八年前的格陵蘭事件,讓天之驕子芬格爾死在了那片冰冷的海域,隻留下了一個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廢材。
他無數次夢見海洋下那片黑影,將蝕骨灼心的仇恨掩埋在滿是腐肉的軀殼下,複仇的火焰燃燒了整整八年,終於在這一日迎來了盛章。
“來吧!龍啊!”他怒吼,迎著風雨交加,“做個了斷吧!誰逃誰就是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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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蔻迪區,卡塞爾學院保密等級最高的區域,位於地下深處,被各種防護措施死死隔絕。
但號卻不這樣想。
他是獵人網上的賞金獵人,被不知名的老板雇傭,隨著闖入者一起侵入這所學院,並在各種順風順水中按照指示來到了這片區域。
他此時穿著無菌套裝,將自己偽裝成助理實驗員,站在人群裡看著最前麵的老男人高聲演講。
“諸位,讓我高興的宣布,青銅與火之王,龍族的初代種,尊貴的‘四大君王’之一,被我們成功捕獲!”
老男人穿著黑色定製西裝,意大利皮鞋澄明瓦亮,他頭發雖白,但梳的很整齊,胸口還夾著一朵鮮豔的紅色玫瑰。
“真是騷包。”號在心裡嘟囔。他決定,等這次任務的00萬美元到賬,他一定也要給自己置辦一套。
號隱蔽地打量周圍。
老男人身後是一堵石英玻璃牆,而在牆裡,沉睡著一個一人高的金屬罐,黃銅質地,表麵是暗綠色的銅鏽,隱約可以看到陰刻的,繁雜華貴的花紋,像是雙蛇守衛巨樹。
用“沉睡”來形容一個金屬容器很奇怪,但號就是有這種感覺——那不是罐子,而是個正在發育的胎兒。
“真邪門!”他看著自己的任務目標,摸摸無菌套裝下塞著的鋸管散彈槍,認真盤算著要不要強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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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沸騰,身體像是燒紅的鋼鐵。雨水狂濤,但澆不滅烈火。
芬格爾將雨水蒸開,穿過層疊的帷幕,看見蘇北洵仍安靜地站在大樹底下。
砰!
一枚子彈掠過,身後再次傳來槍響。
“師妹?!”芬格爾詫異。
“沒用了,師兄。”諾諾的聲音在雨點中顯得平靜:“我的腿斷了,不可能再跑出去。”
她冷靜地將子彈一枚枚壓入彈夾,根據印象瞄準大樹的位置,“真沒想到,我竟然會和你死在一起……果然,小弟也不是誰都能收的。”
“靠!你一句話就讓我腦子裡看過的港劇全冒出來了。這種走馬燈的感覺很不吉利欸。”芬格爾大叫。
“師兄你真是樂觀。”諾諾歎氣,槍聲連綿不絕。
“死亡已經很苦了,我們總不能哭著去吧。”芬格爾輕聲說,“至少,看到笑臉,傷心也會少一點。”
他深吸口氣,冷冰冰的水被卷入喉嚨。
但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