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隻魔物坐在袋子底部，沉默地麵麵相覷。
氛圍極度沉重。
黑煙率先開口，打破了寂靜
“你們說……大人會和人類在那道深淵裂縫裡碰到嗎？”
眼珠子啪嘰一下倒在地上，淚水從它的身體下蔓延開來“嗚嗚嗚嗚嗚嗚——”
“誒……”
黑煙友善地拍了拍它“你也彆太悲觀，畢竟穆珩去深淵裂縫也不是為了找大人啊，對不對？那個人類不是說了？這道裂縫很大，說不定真的不會碰到呢，對不對？”
魔蟲從始至終沒有說話。
從剛才開始，它就感到極度的心神不寧。
穆珩不知道為什麼，居然知道眼珠子不是巨龍的屬民，而且還知道它才是那個跟著巨龍時間最久的魔物。
再加上……
就在剛剛，它能夠真切地從穆珩的身上，感受到一絲熟悉的氣息。
那是屬於時安的，龍的氣息。
而在這瞬間，魔蟲想起來了幾個之前被自己忽視許久的信息——
時安在穆珩的身邊時，能夠將深淵之眼中的力量吸收，以及前一段時間，自己曾經在時安身上發覺的人類氣息。
曾經那個模糊而不確定的猜想在魔蟲的腦海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很顯然，時安和穆珩之間的魔力產生了一定程度的糾纏和同化。
這種情況非常少見，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發生。
而它出現的前提往往是……
體液交換。
越強大的魔物和人類間，這種事情越難發生。
……除非進行了不止一次。
魔蟲哀嚎一聲，以頭搶地。
不——！！！
不過現在它顧不得悲憤了。
因為，穆珩現在和它一樣，同樣對巨龍的方位有所感知。
那麼，他這次前往深淵裂縫的目的就已經十分清晰了。
——龍。
時安飛至深淵裂縫的上空。
天色已經變得暗淡，稀薄的日光被黑沉沉的毒霧掩蓋，隻剩下最後一絲夕陽的餘暉隱沒入西方的地平線下。
他緩緩地降下高度。
越往下，霧氣就越濃重，光線也就越昏暗。
從高空俯瞰，下麵的那道深淵裂縫就像是一道猙獰裂開的傷口，在地麵上蜿蜒，看上去格外的醜陋。
無數奇形怪狀的深淵種正在從深淵裂縫的深處爬出。
自從深淵和大陸的彼側被阻隔之後，它們就被困在了深淵中超過萬年。
深淵裡實在是太過貧瘠。
沒有光，沒有水源，隻有魔物帶毒的肉可以食用。
而在大陸上，有鮮活的，滾燙的，人類的血肉，裹挾著魔力芬芳的靈魂，無一不是它們貪婪渴求的食物。
深淵種們發出刺耳的嘯叫，習慣於黑暗的猩紅眼珠裡閃爍著貪婪的食欲。
而正在這時，它們突然感受到了一種恐怖的壓力從頭頂傳來。
它們仰起頭，向著頭頂看去。
銀白色的巨龍在視野內顯現。
鋒利的翅翼切割開濃重的陰雲，金紅色的豎瞳無情地俯視，降下源於遠古的恐慌。
深淵種們顫抖著，畏縮著，幾乎失去了活動的能力。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灼熱的烈焰猶如奔騰的海浪般潑灑而至。
荒原變成了火海。
魔物們幾乎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就已經被那龍焰吞噬，燒成了焦黑的殘渣。
時安能夠感覺到，這些魔物體內的深淵魔力湧入了自己的身體。
但還是太少了。
他有些失望地咂咂嘴。
畢竟，時安現在已經不是剛剛蘇醒的時候了。
在吞噬掉兩顆深淵之眼，消化掉將近一顆之後，時安身體中魔力提升的閾值也越來越高，燒死這些魔物帶來的魔力對現在的他來說隻不過是杯水車薪。
如果想要得到更進一步的提升，恐怕還是要得到深淵之眼。
時安向下看去，視線精準地落在深淵深處的一點上。
透過重重的黑霧，他能夠看到，那隻熟悉的黑紅色眼球在深淵底部轉動著。
隻可惜……
其中蘊藏的魔力，必須經過轉化才能吸收。
然而，知道陣法的黑煙不在他的身邊，那些深淵之石也被留在了火山坑內。
時安有些沮喪。
算了，還是繼續燒燒魔物吧。
他飛的更低了點，視野變得更加清楚了。
時安微微一怔。
他看到，深淵之眼周圍堆放著許許多多的深淵之石，地麵上隱隱約約有著陣法的紋路，一旁似乎還立著一個漆黑的人影。
這……這是怎麼回事？
時安有些疑惑。
他扇動翅膀，俯低身子，向著深淵之眼的方向飛了過去。
深淵底部。
漆黑的，閃爍著詭異光澤的石塊堆積在地上，將黑紅色的深淵之眼團團圍住，構成一個巨大的法陣。
猩紅的線條在地麵上蜿蜒。
黑袍人站在一旁。
他的手腕上仍舊套著那些紫黑色的晶體，魔力的加強使得他不需要穿戴任何防護設備，就能站在深淵底部。
他仰著頭，注視著正在向著這個方向飛來的銀白色巨龍。
多美啊，多麼強大，多麼震撼人心。
在傭兵們製造這條深淵裂縫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了該如何利用它。
本來他準備的是讓穆珩對巨龍下手，讓龍意識到，人類最好的歸宿就是滅絕。
巨龍或許會受傷，但是絕對不會死。
滿懷仇恨的巨龍會來到這裡。
那麼，現在這條裂縫就能夠幫助它恢複全力，而且……還會附加一點小小的，催化的功能。
在此之後，他們一直等待的滅世就會來臨。
但黑袍人沒有想到的是，穆珩沒有追上去……或許還缺少一點催化劑。
但是，這一點他能夠搞定。
雖然現在有一些小小的偏差，但是一切還是向著他所期待的方向發展。
黑袍人在黑暗中露出微笑。
他緩緩地後退一步，身形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時安在深淵邊緣落下。
奇怪的是，剛剛還看到的人影此刻已經消失了，隻剩下巨大的法陣和在黑暗中隱隱散發出微光的深淵之眼。
時安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眼前的法陣。
它和黑煙畫出來的那個並不相同，準確來說，和能力者學院的那個，被改良之後的法陣更加接近。
……估計是那群黑袍人留下的。
也就是說，它能夠將深淵之眼中的魔力徹底轉化，而不需要再另外花時間吸收了。
銀白色的巨龍歪了歪腦袋，一雙金紅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這麼好心嗎？
深淵裂縫外緣。
穆珩的步伐微微一頓，他抬起眼，向著麵前的黑暗看去。
黑袍人緩緩地從中步出。
他的手腕上套著紫黑色的晶體，但是右手上卻明顯地少了兩個，這讓他的右手看上去要更加蒼老和皺縮。
他張開嘴
“你……”
第一個字還沒有說完，一道裹挾著暴力的劍光就迎麵襲來。
黑袍人一噎，趕忙後退。
他著實沒想到，穆珩現在已經完全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了，幾乎是毫不猶豫，劍劍殺招。
如果不是魔力增幅仍然有效，黑袍人毫不懷疑自己會在五秒鐘之前血濺當場。
他惡狠狠地咬緊牙，猛地後退數步，拉開距離。
銀發的男人眸色冰冷，緊隨過來。
但這至少給了黑袍人一點喘息的空間
“穆長官，您不必對我這麼有敵意。”
“當——”
利刃撞擊發出的錚鳴響起，冰冷的寒光濺射出火花。
“我來這裡，隻不過是為了向你展示出真相的。”
黑袍人且戰且退，嗓音嘶啞，帶著一點毫不掩飾的惡意
“你知道巨龍為什麼會對你展現出興趣嗎？”
第二塊晶體上，裂縫像蜘蛛網一樣開始蔓延。
穆珩眼眸深處閃爍著懾人的寒光。
“所有的幻想種和它們的宿敵之間都有一種感知力，或者說……吸引力也可以。”
黑袍人沒有來得及閃過穆珩的下一個殺招，隻能勉強避開。
他的胸口被劃開一道傷口，向外汩汩淌著鮮血。
但是，他卻像是沒有注意到一樣，語速仍舊不疾不徐“你以為巨龍真的對人類有感情嗎？怎麼可能。”
“它之所以願意留在你的身邊，隻是因為你的血脈，你的頭發和眼睛……”
他藏在黑暗中的笑容緩緩擴大“它想要將你做成收藏品，就像是你的祖祖輩輩一樣，掛在自己的洞穴內欣賞……當然，也像你一開始一樣。”
黑袍人的嗓音變得鬼魅起來。
穆珩先前選擇了和他打，而不是去追龍，或許是因為在他的心中已經沒有那麼肯定了。
——既然如此，我就把真相給你。
給你一個繼續屠龍的理由。
穆珩的攻勢一頓，但在下一秒變得更加淩厲恐怖。
“哢——”
第二個晶體破碎，散落在了地上。
黑袍人的口中吐出一口鮮血，他不得不狼狽地在地麵上往後一滾，好避開接下來的那道劍光。
劍鋒如同長虹貫日，劈山碎石。
深深的劍痕落在黑袍人剛才站著的地方。
穆珩手執長劍，冰冷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黑衣人身上
“你知道的很多。”
他含著血，瘋狂地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明明這些知識全都被封存在你們穆家的藏書室中，而唯一能夠解讀那些語言的人也已經被我們殺死，為什麼我們會知道這麼多關於龍的事情呢？”
“我說了，我這次是為了向你展現出真相。”
“傭兵們召喚巨龍的血祭是我們給的。
人類時安得到的那本穆家的書，也是我們給的……
關於宿敵，關於龍……
我們知道的都比你們所有人類更多——”
“不，不是我們，是我。”
黑袍人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說起來，在很久很久之前，這個組織崇拜一切幻想種，它是那樣的弱小，隻會盲目地崇拜著所有的，來自於傳說中的強大物種，直到我的加入……”
“是我帶來了知識，是我帶來了資源，是我改變了他們崇拜的方向——”
他抬起一隻蒼老皺縮的手，將自己的黑色兜帽緩慢地掀開。
一頭淺而暗淡的銀發滑落而下。
那張臉孔，一半蒼老醜陋，就像是已經活了成百上千年一樣，而另外半張臉則是被黑紅色的，暴突而猙獰的血管覆蓋，但卻仍然能夠看到，他有一雙湛藍，仿佛冰川般的眼睛。
“是我帶來了龍。”
那個不知道活了多久的人類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現在……你覺得自己對龍來說是唯一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