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了!
但是,下一秒,某種無形的力量襲來,那道縫隙迅速地合攏,白光消失,隻剩下一片洶湧黯淡的黑霧。
“不——!!!”
希望在最後一秒被戳破,深淵種同時發出絕望的哀嚎。
時安剛剛從冥想狀態中回過神來,就被四周此起彼伏的嚎啕聲嚇了一跳,疑惑地問道
“這是怎麼了?”
“咳咳。”
魔蟲清了清嗓子,飛過來打圓場“那個……,它們大,大概是舍不得您……”
時安有些感動
“真的嗎?”
魔蟲“……”
您這話讓我怎麼接?
它清了清嗓子,急忙轉移話題“所以呢,大人您成功了嗎?”
“沒有。”
時安沮喪地搖搖頭“以我的力量,確實可以勉勉強強在深淵和大陸之間撕扯開一條縫隙,但是……”
“但是?”
“但是……在那麼短時間內,我找不到落腳點。”
時安歎了口氣。
這個卷軸上記載的,其實本質是偽造一次從大陸舉行的召喚儀式來欺騙法則,所以雖然是他使用自己的力量試圖離開深淵,但是對於法則來說,整個動向的過程卻是相反的。
這種蒙蔽雖然可以完成,但是卻必須有一個錨點。
上一次召喚時,人類時安就是以自己的靈魂為錨點,才將他從深淵帶到大陸之上。
不過,由於那次的魔力消耗也必須由對方承擔,所以在時安蘇醒之前,他的靈魂就已經被扯碎了。
“那……那這可怎麼辦?”
魔蟲皺起眉,絞儘腦汁地思考。
時安搖搖頭,神情落寞
“……我也不知道。”
穆珩扭頭看向黑袍人“這樣就可以了?”
黑袍人露出一個扭曲而陰冷的微笑“是的。”
“但是我不保證可以成功。”
他的眼珠被陰翳覆蓋,裡麵有著毫不掩飾的惡意“最多不過是你的靈魂被陷入深淵與大陸之間的夾縫中,然後被碾的粉碎而已……你的魔力在那個地方可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一旁的溫瑤下意識地用手掌攥住了卓浮的胳膊。
卓浮被對方過分有力的手勁掐的齜牙咧嘴“……祖宗,輕點,求你了。”
“雖然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也是有的。”
黑袍人緩緩走上前來,用單隻的灰蒙蒙眼珠注視著穆珩,嗓音嘶啞
“前提是,他想回來嗎?”
穆珩的眸色微動,他抿了下唇,沒有回答。
黑袍人毒辣的視線落在穆珩的臉上,他那張厲鬼般的臉抽搐了一下,然後開始忍不住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沒想到啊……你就連這個問題的答案都不清楚——”
“總之,所有的危險我都告訴你了。”
黑袍人緩緩收住大笑,但是嘴角仍然詭異上揚,似乎十分享受對方的痛苦一般
“如果對方並不準備回來,你就完了,你的靈體要麼被碾碎,要麼會被永遠困在深淵和大陸的縫隙之間……你確定還要繼續嗎?”
“……”
穆珩蹙了下眉頭,麵無表情地看向黑袍人
“不要浪費時間。”
黑袍人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神色深奧難懂
“……我該說你是愚蠢呢,還是盲目呢?”
卓浮這下也緊張起來了,他反手攥住溫瑤
“算了,祖宗,你還是捏我吧,不然我——”
隨著咒語的念誦,天地失色。
魔力波動飛旋,蔓延,在空中擴散奔騰,像是擁有實體的液體一般。
溫瑤感受到了比上次還要更沉重的魔壓,像是數千噸的石頭從上方壓下來一般,她幾乎能夠聽到自己的骨骼在哢哢斷裂的聲響。
狂風在耳邊呼嘯。
她什麼都看不到,摸不著,隻能在一片混沌中隱約瞥見不遠處穆珩修長挺拔的背影。
古老的咒語在黑袍人的口中一點點變高,像是鐘磬般回蕩在風中。
穆珩感到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在戰栗。
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不清。
他清楚,這個過程至少要持續半日,才能勉強讓他的靈魂穿過深淵和大陸間的縫隙,而在這個過程中,時間的度量方式會更迭。
在大陸上的短短數秒,他可能會承擔超過百年的重壓。
而在這個過程中,任何一絲的懈怠都會造成他靈魂和身體的全麵崩潰,被碾碎在這個虛無的空隙之間。
穆珩平靜地等待著這個過程的降臨。
但是下一秒。
魔力波動消失了。
像是一個黑洞突然出現了麵前,將所有的異常波動都儘數卷走,然後立刻消失不見。
卷起的狂風瞬間變寧靜下來,飛揚的塵土一點點地落下,那強大的魔壓在眨眼間就被侵蝕的一乾二淨
“——會害怕。”
卓浮後知後覺地吐出最後三個字。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沒有緩過神來。
他幻想過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是就是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啊?
等等?
怎麼回事?
……什麼情況?
這是……結束了?還是根本從從一開始就沒有成功?
卓浮呆呆地扭頭向著溫瑤看去。
溫瑤也懵了“……”
她已經做好和上次一樣煎熬很長時間的準備了,但是……這次怎麼完全不一樣啊?
還沒有開始怎麼就結束了?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一同衝上前去,在一片灰暗蒙蒙的塵霧間焦急地尋找著
“穆珩?”
“長官?”
他們沒有找到穆珩,但是卻在四處彌散的煙霧間找到了舉行儀式的黑袍人。
他似乎是被剛才的魔壓彈開了一半,狼狽跌坐在地,木愣愣地注視著眼前莫名其妙結束的儀式,似乎還沒有從衝擊中緩過神來似的,神情呆滯而茫然。
溫瑤和卓浮衝上前去,一左一右地將黑袍人鉗製在方寸之間。
“這是怎麼回事?”卓浮麵露焦躁,急匆匆地問道“是,是失敗了嗎?”
溫瑤的眉目冷肅,手指扣住對方的肩膀
“你做了什麼?穆長官呢?”
黑袍人回過神來,張了張嘴,喉嚨深處發出無意義的聲音“這……”
事實上,這種情況他也沒有預料到。
一般來說隻有兩種可能性,要麼穆珩的靈魂被深淵和大陸擠壓成粉碎,或者是在漫長的時間過去之後終於成功——
但無論是哪個選項,都不可能如此迅速。
是哪裡出錯了嗎?
黑袍人臉上的紋路緩慢地抽搐,青紫色的血管在皮膚下方蠕動著。
半盲的眼睛在空氣中搜尋著,似乎想要找到自己失敗的原因。
但是,下一秒,他似乎看到了什麼,一雙渾濁的眼珠緩緩瞪大,似乎感到十分震驚一般,嘴巴一點點地張開,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卓浮和溫瑤微微一怔。
他們扭過頭,順著黑袍人的視線看去。
半空中的煙霧和魔力波動正在緩慢地消散,像是在陽光下消失殆儘的晨霧一般,正在一點點地顯現出原本澄澈的空氣。
法陣的中央就在他們麵前不遠的地方。
“……”
在看清那邊景象的瞬間,兩人都不由得同時愣住了。
穆珩眨了下眼。
他花兩秒鐘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居然躺在地上,後腦勺重重地落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隱隱的疼痛從後背傳來,但是這些對他來說都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
唯一讓他感到詫異的……
是自己懷中傳來的重量。
穆珩又多花了兩秒鐘來處理現在對他來說過於難理解的信息量。
他緩慢地,幾乎是難以置信地抬起眼,向著自己的懷中看去。
少年大半個身子趴在他的懷裡,兩隻手撐在他的頭顱兩側,纖細的身體帶來確切的重量和溫度。
一切都顯得過於虛幻,幾乎讓穆珩難以相信這居然是真實發生的。
少年略略垂下頭,定定地凝視著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類。
那雙金赤色的豎瞳中燦爛而純粹,像是由烈火凝成一般,在一片混沌和黑暗中閃爍著耀眼灼目的微光。
他俯下身。
隨著距離的縮短,穆珩能夠看到自己麵容在對方眼底的倒影。
——呆愣的,茫然的,不可置信的。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少年低下頭,嗅了嗅穆珩身上的氣息,滿意地眯起雙眼。
“對了,你知道嗎?”
時安愉快地勾起唇,在對方的唇上親吻了一下。
他晃了晃尾巴尖,繞上了對方的小腿,然後用得意的語氣說道
“自願獻身成為龍的錨點之後,從今天起,你的靈魂就屬於我了。”
穆珩凝視著他,那雙湛藍的眼眸深處沉澱著某種極深的情緒,仿佛無邊無際的海洋。
他抬手,將對方拽進第二個吻裡。
“早就已經是你的了。”
他貼著時安的唇,輕聲低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