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軍便也飛快地被同化了——
好,記住了,宣王妃何等不易,須得牢牢護住她的安危!
這有了共同的信念,才真正好似變作“一家人”了。
這廂飲酒。
那廂卻在寫信。
薛清茵親手糊弄了一封給梁德帝,其餘便俱是宣王代筆,然後一齊交予送信人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梁德帝聽人稟報信從益州來的時候,他還怔忡了下。
“這麼快?”
吳少監道“定是來謝陛下賞賜的。”
梁德帝輕嗤道“恐怕是來說朕壞話,哭天喊地撒潑的。”
他說著接過了信。
宮人也垂著頭,靜靜地等待著皇帝閱完信中內容。
通常往後幾日陛下的心情都會大好……他們這些做奴婢的,自然也能從中受益。
隻是……隻是今日陛下沉默的時間變得長了一些。
半晌,梁德帝才放下了手中的信,抬頭道“宣王妃有喜。”
吳少監一愣,而後露出了喜色“孟降於我大梁在前,如今又是一樁喜事來了。此雙喜臨門,多賴陛下隆恩啊。”
梁德帝“……拍的什麼馬屁,不著調。”
他壓了壓心頭翻湧的情緒,道“朕隻是有些憂心啊……憂心宣王妃的身子,才經了前頭的滑胎之苦,如今就又有孕了。這女子懷胎九月,直至生產下來,都不是什麼易事呢。”
這話從一個帝王口中說出來有些怪異,但眾人不覺得怪,隻當是陛下對宣王妃當真疼愛到了比親爹還親爹的地步。
有宮人大著膽子道“若陛下去旨安撫寬慰,有天子之氣護身,宣王妃定能安然無虞吧。”
梁德帝有了些精神,搖頭道“何須你們來提議?宣王妃已經將自己要的什麼東西,儘寫在信裡了。”
他道“下去吧,朕要親自擬個單子。”
眾人應聲退下,不敢攪擾。
梁德帝卻並未擬什麼單子。
他坐在那裡,好似凝住了一般。
每當他想不如就這樣,做宣王的親父的時候,便總有這樣的事擾他心神。
薛清茵腹中這個孩子,是宣王血脈的延續,卻也是章太子的延續……
這個孩子可不同。
它的體內沒有她的血,這樣一個孩子也不會如宣王一般,被他親自養在膝下……
梁德帝突地起身,心血來潮去看了看七皇子。隨後又著便服出宮,去了賀鬆寧的住處。
“公子不見客。”門房低聲說完,便被禁衛按在了牆上。
梁德帝目不斜視,徑直走進去,問“你們公子舊傷複發了?”
門房沒說話。
禁衛便用手肘一頂“問你話呢!”
門房差點吐出來,這才弱聲道“不知貴客身份……”
梁德帝看了看門房“他手下竟還有這樣忠誠之人……你不知朕的身份,但現在知道了嗎?”
門房聽他自稱哪裡還有不懂的道理?
連忙瑟瑟發抖地跪了下來。
梁德帝的目光越過他,心下對賀鬆寧的評價又高了一分。
到底是他的兒子,本事還是有些的。
不過梁德帝才剛誇完,等進了廂房,見著賀鬆寧的身影,他一下便皺緊了眉。
賀鬆寧長發未束,形容狼狽,眼底血絲猙獰,手邊碎了一地的琉璃盞。
“這是朕賜給你的東西。”梁德帝冷聲道“你口口聲聲說起如何盼望與朕見麵。如今卻是這樣對待朕給你的東西?”
賀鬆寧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他啞聲道“臣隻是……隻是一時失神。”
“什麼樣的事方才值得你如此失態?”梁德帝顯然很瞧不上這樣的姿態。
賀鬆寧搖頭不語。
梁德帝麵色更冷“對朕有所隱瞞?”
賀鬆寧這才擠出聲音“臣……羞於啟齒。”
梁德帝轉身便走。
等到了門外,他才問起一旁戰戰兢兢的小廝“今日你們公子見過什麼人?”
“回、回陛下,沒、沒見過什麼人。隻是……隻是益州來了封信。”
益州。
來信。
是薛清茵給他寫了信?
梁德帝猛地轉過身,死死盯著那個還跪倒在地,膝蓋間紮入碎片也恍若未覺的年輕男子……
昏暗的光線籠住他的身影,使他顯得有些可憐。
賀鬆寧長得並不多麼像他。
但那一刹,卻像極了他。
像極了三十年前的他。
一切……仿佛又重演了。
梁德帝喉中發緊。
想起方才賀鬆寧說的話,一股無端的怨憤衝上了心頭。
這怎麼會是難以啟齒的事?
他捏緊手指,捏得嘎吱作響。他沒有錯!他沒有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