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夜,詹女士剛結束一天的工作,想了想走到宿舍,問剛剛巡視完宿舍的宿管:
“姚老師,新來的幾個小女孩兒怎麼樣?”
宿管姚老師是個年輕清秀的小夥子。
因為宿舍裡人少,年紀也小,沒有性彆區分,他溫聲細語、耐心周到,反倒成了這裡最合適的宿管。
一見到詹女士,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剛看過,睡得正香,還挺乖的。”
“是嗎?沒哭沒鬨?”詹女士有些不可思議。
“對啊。”姚老師長長舒一口氣,“真的很久沒遇到那麼省心的孩子了,可能因為家裡也沒人關心,去哪兒都一樣。”
“也是……那些非優選的孩子基本都這樣,乖得讓人心疼。”詹女士搖頭,“你都不知道,這幾個孩子原本根本沒有名字,就是‘大丫’、‘二丫’地叫著。”
“天可憐見!”
“還是她們自己給自己起的名字……不過她們估計不太理解什麼叫做姓氏,起的名字亂七八糟,姓喬、柳、淩、王的,啥都有……”
姚老師也忍不住失笑搖頭:“她們家人也沒糾正?”
“哪有什麼心思糾正!”詹女士搖頭,“估計就等著攢錢去生育工廠再生一個。看那老頭子哭得撕心裂肺,我差點兒信他真有感情。可一說到名字,我就懂了。”
“可憐……”姚老師歎道,“可惜,她們雖然逃離了那個家裡,但是在這裡……也未必……”
“是啊。”詹女士也是輕聲一歎。
兩人的歎息留下尾音在這走廊回蕩,把姚老師手裡的燭火吹得搖搖欲滅。
“好像是起風了。”姚老師注意到,露出關心的神色,“詹老師,天色也晚,您勞碌幾日,也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可不是嘛!”詹女士卻沒有依言離開,反而抱怨起來,將這幾天的辛勞一吐為快,“你說,我都舟車勞頓這麼多天,一回來那老家夥還要我帶著那些高年級的去總部做檢測,等到剛剛結果出來了,我還得親自送他們回來!”
“是,您畢竟是招生辦主任,他們這些升學的事情,您是必須要經手的。”姚老師笑道。
詹女士故意歎了一聲:“哎,我這算什麼主任,連個下屬都沒有。”
“要不是我在這裡做宿管,我都想要跟您一起……做您的手下了。”姚老師輕聲道。
這話讓詹女士心頭一動。
“姚老師,您這個位置離不了人啊。”她意味深長地望著他,“這些小朋友都需要照顧,有您這樣經驗豐富又有愛心耐心的人在,學校才放心啊。”
“有心又能怎樣?回去還不知道該把愛心給誰……”姚老師歎了口氣,隨即小心試探,“詹主任,聽說您先生在生育工廠……能不能……幫我打個招呼?我的排號太靠後了。”
詹女士登時斜斜睨了一眼,嘴上說著:“這個嘛……我回去問問看。”
“謝了謝了!麻煩您了!”姚老師連聲道謝,又壓低聲音,聲線曖昧,“前陣子我家那口子從廢墟裡撿了件完整的青花瓷花瓶,改日……上門給您送去。”
“這也太貴重了吧?”詹女士低低驚呼。
“不貴重,這樣的好東西才配得上詹主任您這種文化人啊!”
“你,親自送嗎?”
“當然得親自。”
兩人笑得曖昧。
這時候詹女士才多了幾分熟稔親切,“姚老師客氣,就是舉手之勞的事情而已。”
姚老師見狀,更是加大火力:“說實話,這學校能撐起來,還是您的功勞。要不是您輸送了這麼多優質生源,哪有今天的局麵。”
“是嗎,沒想到小姚你年紀輕輕,卻還是個明白人。”
親近了許多的小姚笑道:“當然啦,我們都看出來了,其實您才應該當校長……”
這話已近僭越。
詹女士卻聽得心裡舒坦,隻是淡淡一笑:“你這張嘴可真是甜……好了,不說了,你也趕緊休息吧,看你的黑眼圈……都沒剛來那會兒那麼精神了。”
“是嗎?”小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看來得為了詹主任好好保養才行。”
“貧嘴兒!”
兩人對視一眼,眼神在夜風中曖昧交融,才各自轉身。
詹女士一路走到校門口,嘴邊的笑意仍未散去,直到坐進門口等候的小汽車裡才緩緩收斂。
“詹主任辛苦了!”門口的保安熱情地擺手相送。
“同誌,守夜辛苦了。”
車窗緩緩搖上,隔絕了寒風。
沒有錯過小保安眼底露出的羨慕神色,詹女士心中升起幾分得意。
在這世道,有幾個人,還能坐得上小汽車?
還有專職司機?
雖然隻是個劣等人司機。
她的目光在司機小哥扶在方向盤上那多餘的手指上稍稍停留片刻。
要不是她有個令人豔羨的丈夫,詹女士未必能過上如今的日子。
她撫過車裡的內飾,雖說早已泡過水,斑駁不堪,是重新修複過的,但是她已經滿意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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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用說她家那小兩層的彆墅。
表麵有瓷磚,還有玻璃窗戶,雖然這一帶都算是達官貴人所住,可是她家這套還是格外出眾。
回到家,燈滅著。
一股濃烈的酒精味撲鼻而來。
她知道,是丈夫回來了。
昂貴的沙發上,臃腫的身軀橫陳,像一頭泡過水的肥豬,卻偏偏擠進一套筆挺的西裝裡,繃得鼓鼓當當。
詹女士胸口陡然湧起一股無名火。
“快去洗澡了再睡!”
“唔……”
詹女士扯了一下,男人隻是含糊一聲。
“也不知道跟什麼人喝得那麼醉……”
“來,來來……繼續喝!放,放心,你家的那指標……我肯定可以幫你解決!”
男人嘴裡還在胡亂嘟囔著,抬起手,像是在夢裡要與人碰杯。
詹女士冷冷一閃身。
啪!
那沉重的軀體從沙發上栽下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聲響沉悶,就像一塊豬肉被甩到砧板上。
這下,男人總算醒了。
迷迷糊糊地爬起,看見詹女士冰冷的眼神,慌忙訕笑:
“哦,好的好的,知道啦……”
趕緊跌跌撞撞進浴室,去衝洗一身酒氣。
等他出來時,見詹女士站在玄關,反複擺弄櫃上的裝飾,似乎怎麼放都不滿意。
“你大晚上的,折騰什麼呢?”
“我在想,要是擺上青花瓷,會怎麼樣。”詹女士抬起頭,臉上終於浮出一抹笑容。
“青花瓷?”
“我學校的一個宿管老師,想要孩子,前麵生了幾個都不行,所以想著……送我們一件青花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