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嬸整個當場僵住。
眼前那早已不是她熟悉的兒子。
而是一具裂開的皮囊,一道道裂縫不停張合,像是呼吸,又像是……饑餓?
裂口深處,濃密的黑色發絲從中鑽出。
蠕動,纏繞,遊蕩。
朝著明德嬸而來!
可她的雙腿像灌了鉛,怎麼都動不了。
就在那黑絲撲麵而來的一瞬!
鏘!
一柄桃木劍橫在她身前。
發絲碰上劍鋒,立刻發出“嘶啦”的灼燒聲。
這些黑色發絲被燙得一根根卷曲。
尖嘯著退去。
祝凜雙手緊握桃木劍。
呼吸急促,額角滲出冷汗。
眼裡的恐懼幾乎與明德嬸一模一樣。
眼前的鐵柱越來越可怕。
雖然發絲退去,但他還是在一步步靠近,身體越來越臃腫,甚至逐漸顯現出被長期浸泡在水中的巨人觀!
又因為身上的裂縫,不斷有腐爛的魚蝦流出,還有渾濁的黑水,隨著一股股發臭的氣體噴出。
將屋裡本就不太美妙的空氣熏得讓人幾欲作嘔,頭腦發暈。
明德嬸的精神崩到極限。
直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鐵柱的身體仍在鼓脹,黑水汩汩流出,很快彙成一灘漆黑的潭水,沒過眾人腳背。
無數根黑發自水底浮起,緩緩搖曳,宛如水草一般。
祝凜忽然一顫。
腳踝上傳來冰冷又緊繃的勒感。
低頭一看,幾縷黑發正纏在自己腳上!
慌張地一劍劈下。
桃木劍迸出一抹微光,斬斷那些纏絲。
嘶!
灼燒聲響。
發絲潰散,黑水四濺。
可僅僅數秒,那光芒便被黑水吞噬,劍身迅速腐蝕、發黑、冒煙。
“遭了!”
祝凜臉色一變。
桃木劍徹底失去了靈性。
下一瞬,更多的發絲自水底瘋狂湧出,扭動、攀爬、纏繞,發出濕滑的窸窣聲,仿佛成千上萬條蛇在黑水中蠕動。
最終那些發絲驟然合力,狠狠一扯!
將祝凜整個人往潭水深處拖去!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祝凜根本來不及反應。
本要尖叫出來,嘴巴一張,卻有無數細發從喉嚨深處鑽出,纏繞舌尖,縫在嘴唇之間。
呼喊被徹底封死。
周圍也陷入一片黑暗。
整個世界仿佛陷入了死寂。
可就在這寂靜裡,她“聽”到了。
一個聲音——
從黑水最深處傳來。
模糊、遙遠,卻又那樣熟悉。
熟悉得幾乎要讓她落淚。
一張慘白的臉從下方細密纏繞的發絲間顯露出來。
那張臉……
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眼神溫柔又滿是期盼,仿佛在喚她過來。
祝凜想過去。
可是她動不了。
她想說話,想喊出那個字。
可是說不出來。
她不斷掙紮,想要掙脫嘴上的絲線。
卻隻是增加了皮肉撕扯的痛苦。
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喊出那個字,她就可以……
然而就在此時,一隻手從背後環住她的腰。
憑借一種超乎常人的力量,將她整個人往上猛拽!
距離那張慘白的臉越來越遠。
但是這些發絲可不願意放走祝凜。
不甘地怒卷而起!
卻有另一隻手,抓住了祝凜握著桃木劍的手,朝著這些漆黑的發絲斬去。
祝凜想說這是徒勞無功的。
隻是唇間的黑絲緊緊繃著。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桃木劍上的漆黑竟然一點點褪去,恢複原本純粹的木質顏色。
甚至散發出隱隱微光。
為什麼?
祝凜想問。
但她隻能看著桃木劍在兩人手中越來越亮,帶著鋒銳的光,一把將這些追擊而來的黑色發絲儘數斬斷。
隨後祝凜被拽出潭麵。
她猛地吸一口氣,恢複清明。
才發現自己仍在明德嬸的家中。
隻是黑水彌漫,整間屋子已成發絲的巢穴。
鐵柱就像一團龐然的爛肉在屋子中央,一根根發絲拖著明德嬸的身體,就要拖到身邊吞噬進那些裂縫中!
祝凜的桃木劍再度被另一隻手握著揮出。
金光劃破黑暗,一大片發絲應聲斷裂!
明德嬸的身體落入黑水中。
“快用靈魂護佑符!”
柳笙的聲音貼著祝凜的耳邊響起。
祝凜心頭一顫。
“沒用的……”
“用我的血。”
柳笙說道,隨即咬了自己的指尖,冒出一點鮮紅又似乎帶著點點金光的血。
祝凜看到這一點血,下意識從心底裡升起恐懼。
她不知道這從何而來。
但現在緊急萬分的情況將她的恐懼壓下。
她抓住柳笙的手指,從口袋中掏出一張黃紙——奇怪的是,明明剛剛泡在水中,可還是乾爽如初。
飛快書寫了一張歪七扭八的符咒。
符紙上黃光一閃。
成了!
祝凜能清楚感到,這張符的力量,比她以往寫下的任何一張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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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比她母親畫的還強。
為什麼?
她到底是誰?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
“彆分心,”柳笙在祝凜耳邊低語,“過去,貼上。”
祝凜心頭一凜,可是看著眼前翻湧的發色,還有那團團黑發中央的龐然腐軀,不免犯怵。
柳笙伸手,握緊她的手腕。
“彆怕,我們一起去。”
那一刻,祝凜的心安定下來。
任由自己的手被握著,桃木劍揮舞,所到之處所向披靡,發絲根本不敢靠近。
最終她們站在了鐵柱麵前。
這時候鐵柱太臃腫了。
幾乎看不出原本的人形。
也是如此,他根本無法動彈。
唯一的武器就是身體各處冒出的黑色發絲,可是麵對桃木劍根本不敢靠近。
就這樣,那張靈魂護佑符順利貼在了鐵柱的額頭上——如果那裡還算是額頭的話。
一聲刺耳的嘶吼炸裂!
無數黑發同時燃燒,化作灰燼,鐵柱體內最後的黑水如噴泉般湧出,濺得滿屋皆是。
但是這一次,這些黑水不再是無止境擴散蔓延,反而在流出後漸漸乾涸。
那龐大的身軀隨之塌陷、收縮,最終乾癟成一層空皮,倒在破碎的床板上。
屋子裡的黑水退去,發絲也逐漸收斂,順著牆縫、地隙悄然鑽走,不知流往何處。
一切都仿佛恢複了原樣。
而鐵柱正安靜地躺在皮囊之中,身上滿是一道道鮮血淋漓的傷口,還有些黑色的發絲嵌在傷口中微微蠕動著。
當明德嬸終於醒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柳笙正蹲在旁邊,專心致誌地給鐵柱用針挑出傷口裡的發絲。
“他……鐵柱……”她啞著嗓子。
方才的景象仍在腦中,恍若噩夢未醒。
“鐵柱沒事了。”祝凜輕聲提醒,“先彆打擾她,她需要專注。”
明德嬸怔怔點頭。
握著衣角站在一旁。
過了好一會兒,柳笙終於收手,長長吐出一口氣,擦去額頭上的細汗,衝她們笑了笑:
“好了!”
“還真是個精細活兒。”
明德嬸幾乎是撲上去的。
看著兒子那副血肉模糊、遍體鱗傷的樣子,淚水“刷”地一下湧了出來。
“鐵柱啊!我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