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人聽了祝筠的話,淡淡一笑:
“你娘也是客氣,這麼照顧我。”
祝筠著急道:“娘說了,您是救命恩人,是我們的希望,所以我照顧您也是應該的,這粥——”
“唉,再多的恩情,她這些年來的照顧也該還完了……”
正說著,一隻黑貓從窗外跳進來。
踩在老道人的腿上,一步步走到她手邊,喵喵叫著用頭去蹭她的手。
老道人笑著,將碗放下,專心摸著黑貓的腦袋。
“往後就得靠你們幫我照顧這些山上貓貓狗狗,倒是我欠你們的。”
祝筠心頭驀然一跳。
那個冬天過後,山上空蕩蕩的,再也不見那些毛茸茸的身影……
她低下頭不敢去看。
總覺得有許多看不見的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瞳孔收縮成刀,充滿了探尋的好奇,又或許是怨恨……
“你咋了?今兒怪怪的?”
“我想知道……我,真的不能向您學習道術嗎?”
老道人一歎:
“我說了,你不能學。”
“往後你就知道了……”
祝筠已經知道往後如何。
母親不在,孤苦伶仃被欺負,長大後丈夫拋妻棄女,一直到被報複而死。
再後來……就是在冰冷池水中暗無天日的日子。
這就是任人宰割的悲劇。
她再也不問了,心頭冷硬起來。
看著那碗還沒被動過的粥。
但不敢再催,隻是在心裡默默念著——
摸完了吧?
摸完趕緊喝啊!
山上這麼多貓,這麼多年還摸不夠嗎!
但仿佛是逗她似的,黑貓摸完,老太婆剛要端起碗,又有一隻橘貓跳了進來。
然後白的、三花的、奶牛色的……
很快,整個屋子的都是喵喵叫。
老太婆的手根本沒空喝粥。
就連門外也是汪汪叫著,不少小爪子都趴到門上,搗鼓著要開門進來。
還真是沒完沒了了!
但老太婆對這些玩意兒最是有耐心的,還說什麼被困在這裡了真是可憐……
誰來可憐可憐她呢!
祝凜默默想著。
嘴上終究忍不住再次催促:
“您……要不要先喝粥?”
老太婆卻低頭撫著懷裡那隻三花小貓,指尖一下一下順著它的脊背,笑意溫和。
“嗬,不急,不急。”
“可是……冷了會吃壞肚子……”
“是嗎?”老太婆抬起頭,笑容更深了一分,“我怎麼覺得——急的,是你啊?”
那笑容皺巴巴一團,乾癟得像是她在土坑裡的模樣。
祝筠心頭一震。
“沒、沒有……”
她仿佛又成了當年的少女。
在這老太婆麵前戰戰兢兢,苦苦哀求著卻不敢多話。
也正是因為這一份屈辱。
她心中才生出了這種衝動……
目光再次落在那碗被冷待的粥上,忍不住悄然攥緊了拳頭。
就在此時,老太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你讓外頭那小子進來吧。”
“什麼、什麼外頭那小子?”
“你開門就知道了。”
這時候祝筠才注意到,外麵那熟悉的爪子拍打門聲音裡,有個異常的撞擊聲。
咚!咚!咚!
像是有人用極其圓鈍、麵積又不小的東西,在一下下地撞擊著門板。
祝筠心中生出一絲古怪。
猶豫片刻,這才慢慢走去門邊。
一拉開門板。
一道跪趴在腳邊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毛茸茸的身體,披著一身又長又紅的毛發,濕漉漉的像是被血水黏糊著一樣。
隻有腦袋,還是人的模樣。
但因為撞擊,額頭上已經血肉模糊。
然而臉上還帶著古怪迷離的笑容,舌頭伸得極長,幾乎要從喉頭掉出來。
此時因為正機械地撞著門板,慣性讓他直接摔進屋裡。
但下一刻就像狗一樣爬起,搖著臀部抻著舌頭,露出諂媚的模樣,著急地撲向老太婆。
卻被老太婆身邊的一隻隻貓貓狗狗擋住。
他隻能急切地發出古怪的汪汪叫。
四肢伏地,在地上轉著圈,焦躁又滑稽。
“這是……劉醫生……”
祝筠恍然。
驟然抬頭看向門外。
天上血雲沉沉,無數臟器懸掛在空中,在寒風裡輕輕晃動。
卻被那些如同雪花一樣的符紙附著,仿佛披上了一層冰霜,又凍結成冰,變得雪白發脆。
最後“啪”地碎裂成漫天雪屑。
細看來又是無數符紙。
她心念如電。
猛地回頭。
看向地上還在打滾的劉醫生,還有對此不放在眼中、依舊慢條斯理摸著小貓咪的老太婆。
“是你!”
她驚叫道。
然而一切都已經太遲。
門“砰”的一聲關上。
無數毛茸茸的爪子從門縫、窗縫裡鑽出,將整扇門死死扣住。
她也被這些毛茸茸的身體簇擁著。
往老太婆麵前擠去。
“放開我!放開——!”
她的喊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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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喉嚨裡傳來一陣刺癢。
那是什麼?
那些毛發從喉嚨裡一根根鑽出。
很快蔓延上她的臉。
又爬到了身上,無數刺撓的毛發從皮膚下方鑽出,漆黑帶著血肉,逐漸覆蓋全身上下。
沒多久,她就跟劉醫生一樣了。
含著淚眼看去——
老太婆依舊坐在那裡,撫摸著懷中的三花小貓。
原來……
自己的力量來源,一直都是……
甚至於整個村子的力量核心……
劉醫生的詭化根源……
都是她!
如此說來,她到底有多強?
可惜,這個問題祝筠再也不會獲得答案。
……
老道人輕輕放下懷中的三花貓。
那隻貓“喵”地一聲,落地輕盈無聲,尾巴一甩,緩緩踱步而去。
老道人的目光順著它的身影移動,越過那隻早已涼透的粥碗,才淡淡地開口:
“你們進來吧。”
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夾雜著貓貓狗狗高高低低的呼嚕聲。
一個身著淺衣的少女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在一眾毛茸茸的簇擁下,緩緩走進屋內。
正是柳笙和祝凜。
祝凜怔怔地看著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