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泰晤士河畔。
VauxlCross,英國秘密情報局(MI6)總部的核心堡壘。
厚重的防彈玻璃隔絕了河麵的水汽和城市的喧囂,卻隔絕不了會議室裡彌漫的冰冷與壓抑。
橢圓形的紅木長桌光可鑒人,映照著天花板上均勻灑下的、毫無溫度的冷白色燈光。
空氣裡隻有中央空調係統低沉的嗡鳴,以及一種近乎凝滯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長桌儘頭的主位,端坐著M女士。
她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套裝,銀灰色的頭發一絲不苟地挽在腦後,露出光潔但布滿歲月刻痕的額頭。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張精心雕琢、卻失去生氣的石膏麵具。
隻有那雙冰藍色的眼睛,銳利得如同手術刀,緩緩掃視著長桌兩側噤若寒蟬的下屬們——穿著筆挺軍裝、臉色鐵青的軍情六處高官,以及幾位來自國防部的代表。
一份絕密簡報文件,被隨意地攤開在她麵前的桌麵上。幾張高分辨率衛星照片異常刺眼:一片被炮火反複耕耘、焦黑狼藉的沙漠戰場;一輛被徹底摧毀、扭曲成廢鐵的“豺狼”裝甲車殘骸——那是英國SAS特種部隊的標誌性裝備。
最後,是一張經過技術放大的、模糊但足以辨認的臉部特寫——宋和平。
照片上的他正站在一輛武裝皮卡上,舉著望遠鏡,背景是燃燒的城鎮和潰逃的叛軍。
陽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勾勒出一種冷酷的線條。
“誰能告訴我!”
M女士的聲音終於響起,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靜,卻像淬了毒的冰針,紮進每個人的耳膜,“為什麼,女王陛下最精銳的SAS特種部隊,一個完整的小分隊,會出現在塞納共和國的內部平叛戰場上?並且,以一種……極其不體麵的方式,全軍覆沒?和一群被我們評估為烏合之眾的叛軍屍體,一起爛在了沙漠裡?”
她的指尖,輕輕敲打在宋和平那張照片上,發出篤篤的輕響,每一下都敲在在座眾人的心尖上。
死寂。
隻有空調的嗡鳴顯得格外刺耳。
一位肩章上綴著將星的陸軍將領硬著頭皮開口,聲音略顯乾澀:“夫人,這是大型軍事行動,特種分隊空投那裡的目的本來是提供數據和情報支援,但……盧馬爾被意外斬首,導致了整個戰場都陷入了混亂……”
“混亂?”
M女士打斷他,嘴角勾起一絲極冷、極淡的弧度,那弧度裡沒有半分笑意,隻有無儘的嘲諷,“你是想說,我們花了納稅人天文數字培養出來的、世界上最頂尖的特種部隊,像一群迷路的童子軍一樣,被一個我們情報部門評估為‘區域不穩定因素’的雇傭兵頭子宋和平所指揮的雜牌軍乾掉了?”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的怒火,“告訴我,將軍!明天,我該如何向唐寧街10號解釋?如何向那些等著看笑話的議會老爺們解釋?如何向陣亡士兵悲痛的家屬解釋?”
一連串的質問,如同無形的重錘,砸得那位將軍臉色發白,啞口無言。
“恥辱!”
另一位情報主管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這個詞,“這是對英國軍事實力和國際聲譽的沉重打擊!必須采取最嚴厲的措施回應!必須讓那個宋和平付出代價!”
“代價?”
M女士冰藍色的眸子轉向他,目光銳利如刀,“公開承認我們的特種部隊非法進入一個主權國家,參與其內部衝突?然後向全世界宣布,我們被一個雇傭兵頭子擊敗了?你是嫌我們的臉丟得還不夠徹底?嫌那些媒體和反對黨手裡的彈藥還不夠多?”
她微微向後靠進高背椅裡,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姿態優雅,卻散發著掌控一切的冰冷威壓:“此事,不予承認。SAS分隊在塞納的活動,與女王陛下政府及軍方毫無關係。”
她的聲音斬釘截鐵,為這場慘敗蓋棺定論,也徹底堵死了任何官方報複的可能。
“所有相關檔案,最高級彆封存。陣亡士兵的撫恤……按最高標準秘密發放,家屬簽署最嚴格的保密協議。”
“不予承認”四個字,像一塊冰冷的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一種憋屈的怒火在沉默中無聲燃燒。
“夫人。”
一位負責非洲事務的情報官小心翼翼地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或許……我們可以尋求合作?美國人,中央情報局(CIA),他們對‘音樂家’防務,對宋和平的威脅評估一直很高。聯合行動,風險共擔,效率可能會更高……”
“合作?”
M女士的嘴角再次浮現那抹冰冷的、近乎刻薄的譏誚,她的目光銳利地刺向那位情報官,“你是說,和那些此刻正坐在蘭利的辦公室裡,看著我們這份‘悲劇性失誤’的報告,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嘲笑我們蠢貨的美國人合作?”
她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一種刺骨的寒意,“就在塞納這場該死的‘混亂’發生前,我們接到了來自CIA老朋友的一個非常‘友好’的提醒。他們‘意外’截獲並‘分享’給我們一段……有趣的通訊記錄。內容,是某個自以為聰明的雇傭兵頭子,似乎向某個渠道‘泄露’了關於幾年前,我們在處理某些‘臟活’時,與他達成的‘非正式商業諒解備忘錄’的細節。內容很模糊,但指向性……足夠讓我們的CIA朋友們浮想聯翩,並且非常‘體貼’地詢問我們是否需要‘澄清’。”
會議室裡的空氣瞬間降至冰點。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所謂的“非正式商業諒解備忘錄”,指的就是那些見不得光的交易和利用。
被泄露?
還被美國人知道了?
這簡直是往傷口上撒鹽,還是被競爭對手精準地撒了一把鹽!
“所以。”
M女士的聲音恢複了那種毫無波瀾的冰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在蘭利那些先生們停止用‘英國佬的爛屁股’(BritishMess)這個詞在內部簡報裡調侃我們之前,任何實質性的合作,都是妄想!我們現在是孤家寡人,先生們。隻能靠自己,把屁股擦乾淨。”
她拿起一直放在手邊的那支沉重的、鑲嵌著銀色徽章的鋼筆——那是她權力的象征。
她的目光落在桌麵中央那張大幅的非洲地圖上,精準地找到了塞納共和國的位置。
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握筆的手高高舉起,帶著一種凝聚了所有憤怒、屈辱和殺意的力量,狠狠地將尖銳的銀色筆尖,朝著地圖上塞納北部那個代表“音樂家”防務基地的坐標標記,紮了下去!
“噗嗤!”
堅韌的地圖紙被輕易貫穿,發出輕微的撕裂聲。
銀色的筆尖深深嵌入地圖,直沒至筆杆,如同釘下了一枚象征死亡和複仇的楔子。
“找到他。”
M女士的聲音如同來自西伯利亞的寒風,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的鐵鏽味,“讓他消失。用你們能想到的任何辦法。乾淨、徹底、不留痕跡。我不想再聽到這個名字,不想再看到這張臉,出現在任何威脅女王陛下利益的簡報上!不計代價。”
“是,夫人!”
肅殺的回答聲在冰冷的會議室裡響起,帶著一種背水一戰的決絕。一場不宣而戰、不死不休的暗殺獵殺,在泰晤士河畔這座森嚴的情報堡壘裡,同樣悄然啟動。
目標直指數千公裡外,那片被烈日灼烤的非洲荒原。
塞納共和國總統府,深宮。
與幾天前那場喧囂的國宴截然不同。這裡是伊西斯總統最私密的會客室,厚重的紅木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
沒有水晶吊燈,隻有幾盞壁燈散發出柔和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房間中央一張不大的、鋪著雪白餐布的小圓桌。
桌上擺放著幾樣精致的當地菜肴,但顯然沒怎麼動過。
空氣中彌漫著頂級古巴雪茄濃鬱醇厚的香氣,如同流動的、有質感的綢緞。
伊西斯總統靠在高背椅裡,他已經換下了慶典時的華服,穿著一件寬鬆的絲質睡袍,臉上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但那雙眼睛在雪茄煙霧後依舊銳利如鷹。
他手裡夾著粗大的雪茄,目光透過嫋嫋青煙,落在圓桌對麵的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