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月半見!
漢有隔絕羌胡,斷匈奴右臂的說法,可見羌胡軍事地理位置的重要性,經過魏到晉的更迭,羌胡人與漢族人溝通往來雖不甚密,卻較之從前頻繁很多,漸漸的在某些固定區域,形成以買賣馬匹為主的集市。
莊笙和桃酒利用小院開門即到的巨大優勢,隔天便漫步在集市中。黑袍人並沒有明確告訴他們焦金流石是什麼,地名還是物件名?一切都要靠自己去尋找。
這裡的集市不同於洛陽的繁華熱鬨,買賣的人並不多,馬匹交易也少用金銀,主要通過布帛鹽粒等生活物品進行交換。集市中大部分都是長帽短靴,袖口緊束短衣打扮,五官較中原人更深邃的胡人,偶爾能遇見幾個帶著布匹車隊的中原人,但服裝也趨胡化。
莊笙和桃酒這樣典型的寬衣博袖中原人打扮簡直就是人群中的聚焦點。所過之處大家都用狐疑、揣測地目光盯著二人。莊笙被盯的渾身不自在,桃酒倒是挺安然自若,大喇喇地東看西逛。
逛了好一陣才發現前方有個漢人開的小酒館,說是酒館也就是幾根木頭搭成的臨時小棚,棚前杆子頂迎風飄展一麵破破爛爛臟兮兮看不清字跡的旗子,若不是外麵擺著巨大的酒缸,還真讓人摸不清這是做什麼生意的。
酒館老板接觸來來往往的人最多,消息也是最靈通,說不定能問出什麼。莊笙便拉著到處看稀奇的桃酒進了酒館。
圓圓臉笑容憨態可掬的老板,見有客人進門,將白巾子朝肩膀一搭,迎了上去。一見兩人裝束愣了,可畢竟是生意人,玲瓏心一轉又是滿臉陪笑“二位客官,要點什麼?”
“老板,你這有什麼吃的?”莊笙的嘴巴確實饞了,誰受得了天天喝泉水,就算這水猶如靈丹妙藥,也抵不過五穀雜糧、蔬菜瓜果、雞鴨魚肉的魅力啊!
“此地荒蠻,小店隻有牛肉胡餅充饑,也就這不入流的酒還算受歡迎,公子姑娘來點?”
“好!”
“不好!”
說好的是桃酒,說不好的是莊笙,兩人麵麵相覷。
“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老板有些懵。
莊笙趕緊解釋“老板給我們來盤牛肉,兩份胡餅就可以了,酒算了!”她可沒忘桃酒喝過酒的醜態,自覺沒那麼大臉給他丟。
桃酒不願意了,這算什麼,歧視嗎?他怎麼就不能喝酒了,“老板來壺酒,進入羌胡哪有不喝酒的,那還算個漢子嗎!”
“老板不用上酒!”莊笙瞪了桃酒一眼,老板也算有眼色,朝著後廚喊了句“一盤牛肉,兩份胡餅嘞!”便招呼著二人坐在粗陋的矮榻旁。
菜很快上齊,桃酒對於剛才敗下陣來很是不甘,狠狠撕了塊牛肉用力嚼著。莊笙也不理他幼稚的舉動,招了招手示意老板過來。
“客官,有什麼吩咐?”老板依然憨笑著。
“老板,你聽說過焦金流石嗎?”
老板很認真的側頭想了想,半晌搖了搖頭,“從未聽說!”
莊笙失望地歎了口氣,果然不是那麼容易打聽。老板忽然想到什麼,說道“姑娘要是想打聽事情,可以等晚市開了,那時雖魚龍混雜,卻是消息最為集中的時段。說不定會打聽到姑娘想要的消息。”
“你們這還有晚市!”白天人都稀稀拉拉,晚上還能有人。
老板一副你彆不信的表情,“雖說現在羌胡晉國往來不頻繁,可大宗的買賣或者上不了台麵的交易主要集中在晚市,生意嘛,總是有明麵的有暗麵的,大家不想互相看的太清,不捅破某些窗戶紙,晚市不就是最好的選擇,大家你瞧不清我,我瞧不清你,銀貨兩訖,爽爽利利地把生意做了豈不更好!”沒想到老板還是個熱心腸,將這晚市的緣由倒了個乾淨。
原來如此!莊笙謝過老板,同桃酒商量“怎麼樣,等到晚上去見識見識?”這最愛湊熱鬨的家夥自然是一百個同意。
西北的天比中原黑的遲些,二人在集市左逛右逛,來回了三四遍天才漸漸擦黑,胡人心滿意足地領著剩下的馬匹和兌換來的各種生活用品登上了歸家的路。有一瞬,這草木稀疏的荒原上顯露出本該有的寂寥。
日光完全隱去時,酒館早已打烊。二人坐在土包上,麵對黑漆漆的夜空發呆。桃酒不知從哪摸出一片柳葉,擱在唇下吹出一串輕快的音符,莊笙有些冷的心,被這歡快的曲調調動起來,漸漸變暖。
一陣吹拉彈唱的音樂聲由遠及近,蓋過桃酒的小調。兩人朝聲音望去,燈火搖曳,附近漸漸嘈雜起來,身著各種式樣服裝的人打著昏暗的燈籠推著車或駕著馬拉過堆得高高的貨物,搶占有利的地形,很快形成比白天密集多倍的集市,一時竟人頭攢動,在昏暗的燈光下人們的臉隱在黑暗中,但並不妨礙大夥做買做賣的熱情。
剛才吹拉彈唱的隊伍也緩緩接近,是一隊奇裝異服的賣藝人,有男有女,男子袖口褲口束起,活像他們舉的燈籠,女子上衣很短露出肚臍,臉上蒙著麵紗,款擺腰肢,扭動著不知名的舞蹈。
他們進入集市,很快占領一處高低,稍稍布置一番,天然的舞台形成。什麼口噴火焰、美女鑽小甕,絲絹變花,引得周圍買賣人連聲叫好,賞錢不斷,人是越聚越多。
桃酒怎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拉著莊笙硬是擠到第一排,本來對這些沒興趣的莊笙,看著看著居然被吸引了,另類的表演方式,異域風情深深吸引著沒怎麼見過世麵的小女孩。
很久才曲終人散,雜耍團賺了個盆滿缽滿,團長樂的兩撇小胡子直顫。
二人終於想到自己的任務,在晚市中詢問起焦金流石。也不知晚市的交易貨物都是什麼,攤子前貨架上都蒙著布,買賣人藏頭露尾,遮遮掩掩,不關於貨品交易的事半句不多說。二人什麼也沒打聽出來。莊笙喪氣的和桃酒找了家小吃攤,用熱騰騰的流食撫慰自己乾的發疼的嗓子。
小吃攤呼啦呼啦來了一大幫人,莊笙抬眼一看,這男男女女不就是雜耍團的成員嗎。小吃攤的位置不多,提著錢袋子笑的合不攏嘴的團長安排大家坐好,剩下他自己和一位身材曼妙的舞姬沒有位置。點好了吃食,團長左顧右看,見莊笙桃酒這邊還有兩個空位,便上前抱拳鞠了一躬,莊笙趕緊回禮。
“不知公子姑娘可否與我二人拚桌!”團長態度謙恭,倒讓莊笙不好拒絕,桃酒聳了聳肩表示自己無所謂,莊笙才道“當然可以,二位請坐。”
待坐下小二上了茶,團長才借著昏黃的燈光打量眼前的二人,男子年輕俊俏,一身紈絝子弟的做派,女子嘛……團長細細打量,這女子的五官同記憶中的另一個溫婉安靜的笑容重合。
“阿……貞!”團長遲疑地喚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