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龐大的身軀跌跌往後挪了兩步,腳下剛被雨水濯得微濕的泥地上印著老徐那熊掌似的腳印,嵌下去了好一截,土都給踩實了。
舒淩幽怨的瞥了他一眼,蹲下身,動手刨開土,把裡頭的東西撈了出來。
那玩意兒是真被踩了個四分五裂,零零散散碎成了七八塊,糊著滿頭滿麵的土灰,拚都拚不出形來。
老徐俯著身湊著腦袋打量這玩意兒,倒給舒淩擋了一幕雨。
“這啥玩意兒啊?”
舒淩沒琢磨出頭緒,便道“不知道,先拿回去給元帥看吧。”
說著,便起身。
“哎呦……”老徐的寬腦門結結實實挨了舒淩一撞。
舒淩沒搭理他,收起碎片便牽著馬往回走。
——
帥府送走了相府的貴客們,君寒又在書房裡苦思冥想,易塵追便乖乖坐在一邊,繼續遊說他和司徒誠的那個法子。
然而君寒半天沒理他了。
“義父?”易塵追在書案前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君寒抬眼瞧他。
“其實我去西域挺合適的吧……”易塵追笑嘻嘻道。
君寒眼神無波無瀾,“知道西域長什麼樣嗎?”
易塵追笑容稍稍一僵,“大漠無邊,乾燥缺水……”
“王畿三百裡外,夷蠻聚居,多有馬賊流竄,嗜狼一族便居於此,而這逐月之國還要再出兩百裡,深居沙海之中,不光氣候惡劣,且大漠深處多有妖邪盤踞,西域諸國又不安定,其中凶險可掂的清楚?”
易塵追沒話說。
“你偶爾換個地方都會水土不服,還全是中原之地,文不成武不就,連攻防陣都分不清,讓你對付個山寇都成問題,還想一次性跑這麼遠?”
易塵追腦袋一耷拉,被君寒一頓數落的心裡最後那半點底氣都落空了。
君寒瞧了他這綿羊樣,淡淡收回眼,“你要是死的太遠,我可沒心情去給你收屍,要麼安心在外麵喂野獸,要麼自己化個厲鬼爬回來——總之彆指望我會去找你。”
“義父……”易塵追欲哭無淚,話還沒說幾句就先被數落了個魂不守舍,莫名真有種被拋棄了的落寞。
君寒沒搭理他這可憐巴巴的一喚,張口正想把他批回去歇息,外頭便有人風風火火的踹門了。
老徐力量驚人,推門跟踹門似的,龐大的身形直接嵌滿了門框,淋了一頭一臉的雨水,進了書房也是滴滴答答,一步一個腳印。
君寒臨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了。
舒淩跟在老徐身後,也差不多是濕漉漉的,卻還是比他整潔些。
徐達野蠻慣了,見了君寒也總會忘記行禮,樂嗬嗬的大笑著便將手裡那灰土淋漓的碎片甩到了君寒桌上,嚷嚷似的道“您看看這是什麼寶貝!”
君寒“……”
舒淩從後頭狠狠拍了一下老徐那繡斑點點的後腦勺,老徐乍然回過神來,退開幾步,跟舒淩一塊老老實實行禮道“屬下見過元帥。”
君寒漫不經心的擺了擺手,“事辦的怎麼樣?”
“妥了!”
“稟元帥,逃竄的邪靈均已收捕,並無百姓傷亡。”
“很好——現在又有三個人要抓……”君寒話還沒吩咐完,一邊蔫巴著的易塵追突然生機勃勃的揚起腦袋,“我去!”
君寒實在有點不忍心打擊他這向日葵一般的精神活力了,便將他晾在一邊不搭理,繼續對舒淩道“去把那三個倒賣旱魃之像的人抓回來。”
“旱魃之像?”
君寒點頭,易塵追又揚著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輔助。”
君寒冷冷轉眼瞧他,“張先生給你布置的功課研學完了嗎?”
易塵追的爪子當空一僵——今天一整天都跟著奔波亂竄了,連張先生都沒去找,哪來的功課?
“完、完了……”
君寒收眼,“邊上待著,把字帖描了。”
“……”易塵追耷拉著腦袋默默退去了邊上的書案。
回眼,老徐還在眼巴巴的瞧著他。
“元帥,這啥玩意兒啊?”
這臉期待的,活似等人鑒彆古董……
君寒指梢引了絲靈流,隨意一勾,靜伏案上的“土塊”便悠悠浮起,待靈流絮纏一裹,遍身的臟土即刻散隨風去,露出了原本的色澤形貌。